第一百六十七章 身世之谜(第2 / 2页)
董宋臣却与普通的太监不同,那些黄门太监虽然也结交外臣,但多少还有点羞耻之心,在趋炎附势之际,不免稍有扭捏;有的太监多少还有点情面观点,与故人割席时,不免要拖泥带水。董宋臣却完全没有这些顾忌,此刻话锋一转:
“郑侍郎休得过谦。近日里,官家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今日侍郎一来,官家就高兴非凡,对咱家也是天大的喜讯!”
这不但是讨好,而且还含有要交接的意思,郑清之心中不快,摆摆手示意他住嘴,问道:“你何时去过河北,见过彭义斌麾下何人,给我细细说来。”
董宋臣告了个罪,笑道:“那是三年前了,嘉定十七年,小人去河北向彭副总管宣旨,见过那许岸。”
“你可与许岸交谈过?”
“不曾!”董宋臣讪笑地摇摇头。
“你与许岸只见过一面?”
“正是,小人只见过一面。”
“当时宣旨之时帐中除了副总管和许岸还有其他人么?”
“有。”董宋臣道,“彭副总管麾下将领、幕僚有许多人都在。”
郑清之脸色一沉,厉声道:“那么多人,许岸只是其中一个将领,既没与你交谈,也只见过一面,这都过了三年了,你怎么会还记得?你可知道诳语蒙骗官家的下场?”
董宋臣被吓了一跳,脸色变了变,忙躬身道:“侍郎息怒,小人可不敢打诳语!侍郎有所不知,我等刑余之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察言观色,体察上意还是有些门道的,那帐中诸将数他年纪最轻,又是听说他刚刚斩了敌军大将,自然印象深刻,当时我就见那许岸气度不凡,觉得总有一日必成大器,这不,才几年,他不是脱颖而出了么。”
郑清之看着他的脸,琢磨着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董宋臣见郑清之眉头紧锁盯着自己看,又讪笑说道:“看郑侍郎气宇轩昂,举手投足贵不可言,不出数年必定位列宰执……”
“行了,这些话不必说了。”郑清之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董宋臣又继续道:“咱家可不是胡乱妄言之人,如此大事岂能儿戏,侍郎定是觉得,就凭一张画像,咱家如何断定那是许岸?”
“不错!”郑清之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便是此处,那个画像是慈宪夫人凭着自己的记忆让画师画出来的,与真人毕竟还是有误差,这黄门如何能确定?
董宋臣凑近前,双目直勾勾看着他,低声道:“侍郎,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当日在河北,我就觉得那许岸与官家长得很像,所以才盯着他看了许久,小人人微言轻,只敢在心里想,也不敢说出来。直至前日那图形画出来,一见到那眉眼,第一感觉那便是许岸的样子,当时咱家可根本不知道画中人是谁。”
郑清之一怔,蹙着眉头,对这个事情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他点点头,又冷冷看着董宋臣,目光如电:“此事事关机密,不足与外人说道,你若是走漏风声,我必不容你。”
董宋臣打了个寒颤,连忙说:“咱家晓得,晓得,侍郎放心!”
从宫里出来已经是午后,郑清之匆匆用了午饭,便乘了马车去相府拜见史弥远。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许岸的事情倒也罢了。从官家今日的言语展露出的锋芒。他可以肯定官家是想亲政了,可史相如今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朝堂,他不允许,官家如何亲政?
不出数年,官家与史相之间必然要走向冲突。可以他目前的身份,就算不想参与到其中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今日的事情,官家并没有用官方生硬的方式,由政府正式下一道命令,派出人员去调查,而宁愿采用一种比较亲密的私人的形式,派一名亲信,婉转疏通,以求必成,避开引发与史相冲突的机会。这是官家对自己的权力感觉不自信的时候常常采用的一种方式,这也说明官家心里也明白目前没有一丁点实力能与史相抗衡。
现在官家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去办,不但因为他个人的才能,这些年来交给他的差事,无不办得十分妥当合意,更因为他既是官家的亲信,又是史相的心腹,做事有寰转的余地罢了。
郑清之长长出了一口气,几年来他获得各方面的成就,声誉骎骎日上,成为临安人人欣羡的人物。但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朝廷中功名的成就越大,理想和抱负却越加遥远了。
朝堂就是一潭死水,自己枉有冲天之志,一根富贵荣华的软索子却把他的手脚扎缚起来了。身边尽是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史弥远一党与那些清议大臣永无休止的党争,互相倾轧,使得他看不到国家的未来。前些年他曾经向史弥远表示,希望恩准他辞去给事中差遣,到地方上去任一知州或通判。
史弥远也称赞他的志向:“你有心报国、居安思危,洵非寻常钻营之辈所能及!”然后故作惊讶地把话一转:“只是官家对你如此倚重,可说是圣眷隆重,我怎能向官家启齿把你放出去?”
于是此事也不了了之。可再这样下去会将他的锋芒、棱角全被磨掉,雄心壮志全被销蚀,他也会变成自己原先最痛恨的那种只会钻营的官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相府,一群想要拜谒宰相的官员将车马停在了巷口,他们让仆人上去递了门帖,三五成群就在相府门厅处等着,将只有十步宽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郑清之刚下了马车,便受到了不少人的嘲笑。那些人回头望着巷口处刚刚赶来的中年官员,纷纷嗤笑,这也来得实在太迟了,现在才来,今天根本不会有机会得到史相的召见。
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这穿着便服的中年官员并没有派仆役去相府偏门处向门子递名帖,而是对门子直接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
这当即起了一阵骚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被人捅了一下的马蜂窝,顿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这人是谁?怎么就这么进去了?”
“那是官家的红人,也是史相的心腹,权工部侍郎、给事中郑清之,你们连他都不认识?这官是怎么当的……”
郑清之充耳不闻,只见相府随从凑了过来,低声在耳边说道:“郑侍郎怎么才来,相公等待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