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覆灭（第1 / 2页）
彭义斌的中军大阵一万五千众，被肖乃台、史天泽、严实三部共同冲击之下防线奔溃了。
二千亲兵甲士队原本打算作为撒手锏在最后的时刻投掷出去，可现在只能用来全力围堵史天泽的骑兵。彭义斌努力整顿核心军阵中防线，可后方被严实部打退的士兵扰乱他的部署，一时间，叫骂声，惨号声此起彼伏，亲兵队阵形也被冲垮。
中军被溃败了，连彭义斌的战旗都被铁骑军砍倒，造成了中军士兵的一片混乱，几百中军骑兵保着彭义斌往右侧败退，穿过右侧赵邦永的阵后，让赵邦永的兵马也失去了士气，开始溃败。
“不要管其他人，追彭义斌！只有擒住他这仗才算赢。”孛里海大喝，随着他的命令传下，蒙古军各部没有乘机杀戮战场上溃败的敌人，而是跟着彭义斌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跑出几十里，彭义斌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
“副总管，再往前面就是济水了，咱们过不去，咱们去五马山吧。”一个亲卫指着西侧的一片山脉道：“咱们扼守山路！”
赞皇五马山，南隔济水与瓦龙山相望，北跨槐河和万花山对峙，南北长约十里，东西宽约四里，宛如天然屏障。主峰不是太高。山巅之上有五匹石马，传说当年刘秀被王莽追杀，走投无路，靠着从山中走出的五匹白马获救，之后五马化为五匹石马，即为五马山名称的由来。
当蒙军赶到山前时，已经是夜间，忠义军已经守住上山路口，并开始焚山阻敌。
“都元帅！”严实赶忙建议，“忠义军放火一面是阻挡咱们上山，另一面是引各处兵马来援。咱们可埋下伏兵，等待忠义军人马赶来救彭义斌，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孛里海大喜，数万忠义军若是四散奔逃，说不定数年之后又要死灰复燃，若有机会将这些兵马一网打尽，当然是不世之功。
孛里海一面让肖乃台在山外设伏，一面连夜派人偷袭，可山火太大，彭义斌也竟是不让士兵休整，一直在布防，偷袭屡次徒劳无功。蒙军夜里不好强攻，只是将山路围住，等到天亮火灭。
五马山山巅，此刻彭义斌已经感到日暮途穷。
火势越来越大，红光暴涨而出，向天猛窜而起，将云霄舔亮，伴随着人马凄厉的嘶吼，到处都是奔腾的火焰在飞窜。
彭义斌的脸被火光映着，沉默不语。他心中充满着犹豫与迟疑，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信心的动摇。
山顶上咳嗽声不止，亲兵们已停止了砍树，虽然砍出一片隔离带，火烧不过来，但黑烟熏得他们无力得趴在地上喘着气。
天已经微微发亮了，但四周都弥漫着烟雾，让人看不到远处。可山下人喊马嘶不断，显然是有兵马来援，与山下蒙军交战。
火烧了一夜浓烟还是很大，但火已经小了许多，山路上一队铁骑逶迤而来。
“是史天泽！”亲卫穿过浓烟依然看到了史天泽的旗帜。
来的不止史天泽，还有严实，彭义斌身边只有百十个亲卫，他知道大势已去，但也不慌张。吩咐道：“他们要的是我，你们突围！”
“我等誓死不离副总管！”众亲卫跪下一片，怎肯放下彭义斌独自突围。
“来不及了，我要你们突围出去搬救兵，告诉弟兄们，谁能替我杀了严实，谁便是忠义军之主。”彭义斌把脸一沉，“这是军令，依令执行，不得有误！”
这是日常对亲兵分派任务时说的话，亲兵们不约而同齐声喝道：“遵命！”
果然，彭义斌大马金刀坐在山坡上，瞥着史天泽与严实越走越近，一开始亲卫突围的时候蒙军还尽力围堵，看到彭义斌在此静候不约而同都围了上来，对那些突围的亲卫也不管不顾了，这些亲兵就算下了山，也会被其他蒙军绞杀。
“副总管！”严实大声道：“降了吧，我严实以身家性命为你担保！保你荣华富贵！”
“呸！”彭义斌破口大骂：“我华夏贵胄，岂能降蒙鞑。”
“嘿嘿！”一声冷笑响起，史天泽挥了挥手，几个士兵上前将彭义斌围住，卸下他随身的兵刃，彭义斌也不反抗。
可正在此时，山下一阵纷乱，响起了一片厮杀声，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有兵马杀到山下与蒙军交战。
严实见彭义斌脸上露出一丝期盼之色，不由正色道：“副总管，我军在山下设下伏兵，你的部曲若不来救你，也算是逃过一劫，若是前来，必然全军覆灭。”
彭义斌心中徒然一惊，可喊杀声越来越近，严实与史天泽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露出惊异的神色。难道伏兵起不了作用？史天泽心中一沉，带着一队铁骑返回山下，严实也跟了下去。
不到片刻严实返回，面色严峻。
彭义斌见状，心中一振，冷笑道：“想拿下忠义军，恐怕你们要付出成倍的代价。”
严实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忠义军再强，这一战是不可能赢的。现在，山下大概已经躺了数千忠义军士兵的尸体了吧，我们的人损失不多，只是我没想到，这些士兵为了救你明知道必死，仍旧踏着尸体一波波地向山上冲来。副总管若是投降，这些士兵便不用白白送命。”
听闻数千多将士死在山前。彭义斌心中如被人撕裂搬得难受，他正待破口怒骂，只听严实缓缓道：“副总管带我不薄，可知我为何要叛你？”
彭义斌闻言一怔，只听严实正色道：“蒙古国主英明，雄图霸业，必能横扫天下，而大宋朝廷昏聩，外战不行，只会内斗。朝廷乌烟瘴气，又不接受咱们这些归正人，正所谓冥顽不灵，跟着他们岂有前途？”
“副总管，我今日就算不叛你降蒙，以后也总有这么一天，早晚都得降。”
彭义斌直直地站着，看着严实的脸，他忽然感到一丝绝望。如果北地的汉人豪杰都如严实这般，这大好河山，何日才能光复。
外面的喊杀声时断时续，袅袅不绝，可又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严实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终于，他已镇定不下来，喝道：“结阵，加紧戒备！”
他们所在之处离山脚还是有一段距离，如果赶来的援兵突破重围，杀上山，再据山而守，说不定形势又有可能翻转。
彭义斌默然看着严实的那些士兵，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什么大义，只是谁给他们饭吃、谁对他们好就替谁卖命吧。想到这里他反倒平静下来，敌军把他放在这里，显然就是当成诱饵，让忠义军一支支过来，再一支支绞杀。
彭义斌知道他麾下那些统制并非不通兵法，可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仍然不顾一切地冲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了彭义斌，无人再有号召力统领忠义军，这山东河北的局势必然毁于一旦。
喊杀声越来越少，声音却越来越近。严实已经忍耐不住，派出几人去山下打探。山上火焰几乎都已经熄灭了，但黑烟弥漫，依旧看不清山下的情形。
时间像是流逝得越来越慢，严实目光呆滞看着彭义斌，彭义斌默然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对周边围着的几十各士兵不闻不问。耳边的厮杀声已经被一声声嘶吼和惨叫所替代，眼前仿佛出现在刀枪下挣扎的熟悉面容。
他闭上了眼，十多年反金抗蒙的生涯经历一条一条从脑中浮现，从红袄军抗金开始，从一介士兵逐渐做到一军之主，后来跟着李全一同投了宋朝，那时候意气奋发，便立下了今生夙愿——驱除金虏蒙鞑，恢复汉家河山。
这么多年来他殚精竭虑，直至今年才算是兵强马壮，不料今日败在这严实之叛，心中叹息，也许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