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下车(第1 / 1页)
乘务员萧玲玉所讲述的这一段过程,已经清晰地揭露了一个事实。
正如江虹所判断的:K1280次旅客列车在辰州站放客时,两个扒嫌就已混上了车。当然,他们肯定是买票的,没有车票进不了站,上不了车。但是,他们只会买一、两站车票,南江或者乌塘下车,不会走的太远。
不要指望通过查身份证抓住扒嫌,因为买票的身份证是偷来的,他们没有傻到用自己的身份证去买票,自投罗网。
这些小偷手里有很多身份证,全是真货,可以换着使用。
江虹曾经抓过一个列车扒嫌,从他家里就搜出一百多张身份证,还有一些其它证件,如学生证、护照、工作证和户口簿等。这是因为很多人喜欢把身份证放在钱包里,扒嫌偷钱包的时候,身份证就成了附带的战利品,越积越多。
以前扒嫌是不会要身份证的,作案之后随手丢弃。这些年来,因为身份证的应用越来越广,许多扒嫌逐渐明白它的价值,所以留下了身份证,方便今后作案需要。
列车从辰州始发后,迎着夜色一路不停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扒嫌一直在硬座车厢转悠,悄悄寻找作案目标。
根据萧玲玉的叙述,列车临近南江站的时候,他们溜进5号车厢,打算盗取该车厢的一部手机。手机就放在靠窗户的小桌上,这桌旅客都睡着了,只需一个快速利落的小动作就能将其收入囊中,毫不费力。
这是江湖大盗的风格吗?而且就在乘务室的旁边,很容易被发现。
客观判断,这是一个小扒嫌的做派。上车偷个手机,下车以后拿到二手电子交易市场卖掉。一部旧的手机根据品牌、功能、新旧程度等等,至少可以卖个二百块钱,苹果手机可以翻上十倍至二十倍不止。
目前,这些地下黑市已形成了完整的交易链,滋生一些非法勾当。
江虹琢磨,江湖大盗是不屑于这蝇头小利的,但是,如果以此判断那也未免太简单了。这应该是一个试探动作,借此测试5号车厢乘务员和周围旅客们的反应,他俩真正目标还是车厢那头,紫菱大嫂怀里紧抓着的蓝花布包,他们已经锁定好了目标。
事实也是如此。
放弃那部手机之后,两个扒嫌看萧玲玉是一个小丫头,便用恶语威胁。
这招果然奏效,萧玲玉害怕了,不敢报警。
扒嫌即刻穿过5号车厢,走向6号车厢。从作案轨迹看,他俩其实没有进入6号车厢。在穿过5号车厢的时候,一个扒嫌用闪电手拉了一条盗窃直线,齐刷刷的偷走了过道一侧10名旅客的车票,算是给列车乘警展示了一下他的高超绝活。
他们这是声东击西,引起旅客混乱,故意给乘警挖了一个坑。
走到5号车厢和6号车厢连接处,乘人不备,他俩偷走了紫菱大嫂怀里的蓝花布包。那时,紫菱大嫂因为过度疲劳,坐在地上正打瞌睡,浑然不知。他的丈夫则躺在地板上昏睡,因为病体虚弱,觉得车上空调太冷,所以半垫半盖一条毛毯。儿子则痴迷的拿着手机埋头在玩游戏,哪里想到大祸已经降临。
很快,列车抵达南江车站,两个扒嫌混在下车的旅客里,出站溜了。
萧玲玉说,这两个扒嫌里,一个五十多岁,秃头,圆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白白净净,模样斯文,像个大学教授。从年龄和做派来看,此人很可能是江湖大盗。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扒嫌只是帮凶,担负掩护、转移赃物任务,是一个小角色。
至此,案情已经柳暗花明,水落石出。
乘务员萧玲玉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她提供了两个犯罪嫌疑人的重要特征,铁路警方追捕嫌犯终于有目标了。
江虹有点懊恼。他的警组,因为夏冰冰是见习民警,商川是个辅警,两人不能单独执法,所以自己必须留在车上,不能下车追捕扒嫌,实在可惜!
遥想从前,师傅吴方和他搭档值乘K4506/4505次旅客列车,如果车上发生刑事案件,乘警需要下车破案,他和师傅职责分明。一个留在车上收集线索,一个下车去追捕犯罪嫌疑人,两人上下配合,工作干的顺风顺水,捷报频传。
眼下,他的车上发生这么一起特大旅客财物盗窃案件,自己却没办法下车追捕。
南江车站派出所是协查任务,盲人摸象,不得要领。毕竟车上案发之时什么情况,他们地面派出所并没有亲临现场,只能根据列车乘警报告开展工作。
自己能否再次擅自下车?就像上个月在峡山山区拯救女旅客斯雨兰一样?
绝对不行。
那次刚好有吴方在车上,自己打了个擦边球,走了一招险棋,还差点被督察支队问责。今天肯定不行,毕竟车上还有一千多名旅客。为抓两个扒嫌我下了车,万一车上发生恐怖袭击或者其它恶性案件,夏冰冰和商川肯定对付不了。
如果那样,自己属于严重违反警务纪律,将被严肃处理。看来,这个“9·6特大旅财盗窃案件”只能从长计议,让那两个扒嫌多逍遥一些日子吧!
即便如此,这个列车特大案件也是秋风战役的一部分,必定层层上报,连夜挂上辰州铁路公安处的红榜。何元处长肯定焦急,估计他会要求9月30日之前告破,否则它将成为秋风战役一大败笔,影响深远。
“黑子,快到站了。”尤丽提醒江虹。此刻,餐车里的挂钟已经走到0点45分,十分钟后,列车将会停靠德丰车站。
“知道。”江虹略一思索:“玲玉,德丰车站开车以后你再过来。你要写个文字材料,详细陈述你的发现,我和冰冰给你做个询问笔录,这两份材料很重要。”
“嗯!”萧玲玉点点头。
“你现在去准备到站作业。记住,今后在列车上发现坏人或者有犯罪嫌疑的旅客,立即报告列车乘警或者车长。不要被威胁吓住了,不要以为事不关己,隐瞒不报。你是个乘务员,保障旅客安全也是你的工作职责之一。”
“我记住了。”萧玲玉站起来匆匆走了。
“各个车厢听着。”尤丽拿起了对讲机:“德丰车站马上到了,大家务必做好到站作业。卧铺车厢注意清点下车人数,防止下车旅客还没到站又睡着了。硬座车厢报站名大声点,多喊两遍,不要出现旅客越站现象。”
“车长,乘警同志,我要下车。”紫菱大嫂平静的说。她经历了嚎啕大哭、烦躁不安、固执己见和理智的思考,现在冷静多了。
“下车?”尤丽放下了对讲机,看看江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一家商量好了?”江虹问道。
“师兄。”夏冰冰走过来:“他们是决定下车了。”
“20万的医疗费,被扒手偷走了12万。”紫菱大嫂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到了上海,我到哪里去搞12万?这不是个小数。桂生说的没错,我再坚持也没有用,现实如此,别无他法,只有……回家,再想办法。”
“大嫂。”江虹心里非常难过:“真对不起!我们工作没有做好,让你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不怪你们,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桂生的命。”
“保重自己身体要紧,你们一家还要依靠你呀!”尤丽安慰。
“唉!”紫菱大嫂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我想问问。”尤丽不解:“你为什么不在辰州做手术啊?据我所知,辰州做肝癌切除的手术不会比上海差,费用便宜,农村医保还能报销一些。”
“我们就相信北京和上海的大医院,那里有中国最好的医生。肝癌切除不是个小手术,性命攸关,肯定要找好的医生,哪怕背一身债。可是,现在只剩下8万了,我不知道辰州的医院会不会接受桂生?车长,我一个乡下人,你能帮我问一问吗?”
“行啊!我有一个朋友就在省立医院工作,是个主治大夫,这个忙我能帮。”
“呜……”前方,传来电力机车的鸣笛声,德丰车站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