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堕化（第1 / 1页）

龙骨山矗立在针叶林旁边，恍若未曾崩塌过，依然高耸，依然白雪皑皑。只是更加巍峨，更加让人心生敬意。

纯粹的元素之力甚至重塑了龙骨山，土元素与卡拉尔的火元素融合成岩石，水元素附着于山体表面，以白雪的样貌出现。针叶林中被巨人血液浸润的地方正是迦莱尔与卓加的战场，它们被元素之火烧灼净化，彻底地吸收了加诺的龙血与弗洛狄的巨人之血，在这天寒地冻之处显现出大片大片诡异的翠绿。浸染龙血的土壤长出了郁郁葱葱的常绿灌木与半人高的小树苗，它们开着大朵的艳丽的花，完全不是这极地应当有的景色。

而针叶林中央却出现了一大片的空地，这里被净化得太过彻底，以至于那些元素无法平息，无法重构为物质。这对魔法师来说是天堂，这样纯粹的元素，这样瑰丽的奇迹。

卓加跪坐在地上，迦莱尔扑倒在他怀中。他们周围散落着元素的结晶，无处安置的高浓度元素凝结成了晶石。

卓加神色平静，他的长袍被烧毁了，只剩里面的短衫，而他并没有觉得冷。而迦莱尔一动不动，宛如人偶，只有缓慢褪去的盔甲显示着这是一个活物。卓加仰头看着太阳，只觉得黄昏的阳光如此刺眼。

他们看上去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污，年长者抬头看着天空，英俊的面容一片平和，夕阳橙色的光辉映照下仿佛泛着微光；年幼者仿佛陷入了熟睡，他安静而乖巧，青涩稚嫩的脸庞让人不由得以他的兄长或姊姊自居。这一幕温馨得恍若油画中描绘的神王的双生子波勒莫斯与卡忒莫斯一样。

现实并不如油画那样温馨，神话中的波勒莫斯杀死了弟弟卡忒莫斯，而此刻此地，年长者的手也穿透了年幼者的心脏。

卓加的右手依然停在迦莱尔的心脏里，他放空一般地看着天空，刚刚的冒险之举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温热的血液与缓慢搏动的心肌让他回过神来，血液沿着他的手从伤口渗出，然而没能等到流下便被盔甲上几近不可见的火焰烧灼。同样被火焰舔舐着的还有卓加自身，他依然在持续地输入纯净的元素之力。如果他现在停下，那么迦莱尔会立刻被炎灼之石燃烧殆尽。炎灼之石化成的盔甲还未曾完全褪去，在它褪去之前，这层火焰是不可能停止的。迦莱尔的意图是将这里的一切完全净化，只要他的意识或者炎灼盔甲依然存在，那么这个意图便会被贯彻下去。他当然可以杀死迦莱尔，但是活着的迦莱尔比死了的有价值得多。

盔甲终于完全消失了，但是卓加并没有看见什么类似炎灼之石的东西。卓加抽出手，手上还有一层黏腻的血污，冒着雾气的血液在碰到空气的那一瞬就结成了冰。卓加慢悠悠地舔舐了一下，突兀地笑了：“果然，你整个存在就是一个炼金术的作品。”如他所想，炎灼之石哪儿都不在，它就是迦莱尔，或者说，它被人用炼金术与迦莱尔炼制成一体了。他开始庆幸自己留了迦莱尔一命了。

他走向加诺，现在应当回收救世主了。大陆的救世主怎么能不在皇室的掌控下呢？

他不知道加诺为什么在刚刚的暴乱中安然无恙，他不由得猜测这是否是暗影龙未被记载的特殊能力。走到加诺身边他才明白为什么加诺能够平安无事。

加诺躺在回生阵中间，因为迦莱尔的失去意识而摇摇欲坠的回生阵依然在努力治愈加诺的伤。

卓加再一次修正了对迦莱尔的认知：极其恐怖的魔力控制能力。在一心与他同归于尽的情况下还能分出一部分魔力为加诺制造屏障，这份控制力不可谓不恐怖。只是他太年轻，完全没有战斗意识。尽管依靠着出色的反应力做出了一系列堪称优异的应变，但还是过分依赖道具了。

卓加有些犯难，如何将加诺和迦莱尔带走是个大问题。他一开始只是想取走山坠，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超他的预料。正如俗语所说，一枚银币也能买到王位，如今的收获更让他满意。但这同样也有一个问题，山坠他能将其装进收容袋中，两个大活人可没办法装进去。那只能召唤些什么来帮忙了，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毕竟他在黑石学院就是召唤术老师啊。现在先解除回生阵，至少目前，他并不希望加诺生龙活虎。

他伸手去感知回生阵中魔力的流动，卓加并不算精通炼金术，但是炼金术的本质依然是魔法，是元素间的相互转换。知道这一点，一切就容易多了。

卓加缓慢地解除着回生阵，他毕竟对炼金术所知不多，只能慢慢来。就在回生阵快要完全解除的时候，加诺却毫无预兆地醒了。卓加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加诺却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卓加见加诺眼中一片茫然，立刻明白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加诺昏迷的时候他还没有与索格翻脸，加诺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事情，那么他在加诺眼中依然是那个召唤术老师。他只要告诉他他们在一场暴风雪后失散了就行，他可以说，他一直在找他。

卓加迅速编好了一套严密而真诚的说辞，但是加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双眸混沌地看着他，他漆黑的瞳孔中隐约有什么翻涌着，从中隐隐透着一点光。

那点光慢慢扩散开来，布满他的瞳孔，他的眸子变成了暗金的竖瞳，黑色的龙鳞迅速覆盖上他的皮肤，钳住卓加手腕的手也开始弯曲成爪。

卓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加诺为什么会突然龙化。但他看见加诺迷茫浑噩的神情时，他立刻明白了，加诺这是堕化了。

纯种的龙族能够化为人形，也能由人形重新变为龙。做为人的意识与做为龙的意识是完全不同的，比方说，人没有翅膀，而飞行却是龙的本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的转换，为了保持理智，往往需要在龙与人的思维间架设一道桥梁。这道桥梁便是他的自我认知，是他做为“自己”这个个体存在的凭证。

然而当他完全被龙的本能控制时，就会彻底地失去理智和意识，这便是堕化。他只有本能，不舒服了就去摧毁，喜欢了就去掠夺，饿了便去吞噬。没有任何的思考，没有任何的权衡。完完全全的，野兽。

卓加抽出自己的手腕，试图远离完全失去理智的加诺。但是失去理智同样意味着加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暗影龙的能力完全失去了控制。整片大地的影子都在扭曲，而加诺自身也渐渐融入阴影。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其他的影子融合，他看见加诺融入黑影中，将所有的影子连在一起，于是他便出现在了任何地方。脚下的影子顺着脚踝爬上了他的身体，而这时他的阴影，根本无法摆脱。暗影龙的鳞片浮现在了所有有影子的地方。它从卓加的影子中出现，顺着阴影的轨迹切割他的身体。这是从他的影子中出现的东西，有谁能切除自己的影子呢？更让他惊悚的是，他头颅与身体交界的阴影中，一片鳞片缓慢浮现，正蓄势待发。

这便是暗影龙的力量吗？这便是先觉者所见救世主的力量吗？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哪次不是从生死边缘回来的？只是这次他的机会太难得了，他只有被杀死的那一瞬间，才有机会逃脱。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影子，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触目所及，所有的影子都连在了一起，暗影龙的龙鳞正在切割着一切，毁灭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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