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无以广志无以成上(第1 / 2页)
孔小圣端坐于楼船二层。眼见得身侧南归的平底货船擦肩而过,迤逦而返,心底完全不能古井无波。
他知道只要踏入京城,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名誉、祖宗的神位就全押上去了!
但心有点虚。准备了多日,越准备越没底。
赌桌的对手方,金荣,却隐藏在云雾缭绕之中。研究越多,越看不透此人。
当年他身边仅三四人便敢向死而生,平草原,灭数十万人,万国来朝。
去高原,三百六十人对战三万图播骑兵,灭图播、平西域,天翻地覆。
应对大和尚、老秀才辩论,随手就是传世雄文,让人辩驳无由。
新船旧船之说到现在为止还没个真正的说法能服众,把道理讲明白。
最新的“国桓亡”,“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二则新理论一听就知道是金荣的路子——完全跳出了一家一国藩篱,直指“人的本身”的阶级属性——当然小衍圣总结不出“阶级属性”这高端名词,但是金荣的“无君”、“非礼”之道已经渐露端倪!
万民皆能议论国是,褒贬国策,点评公务员,因无上无下,故无“以下犯上”!
以法为君,是以民选!——犹如上古之君,皆民选之!
尊礼,守礼,立制,守制,皆不若守法!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虽国君亦然!小衍圣忖之,“以人为君,国恒亡。以法为君,国得长存!”来自英法美国的“人人平等”说在赵国被严禁讨论甚至不能被提及,但这并不意味着孔小衍圣没听说过,甚至不懂!
哪怕不说、不看、不听,冥冥之中,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让固守自持的皇权被无数的恶意窥视着!
因金荣崛起而紧张过度的不仅是忧心忡忡的孔氏,更还有皇帝!
金荣的“拉下神坛”说飞快流传于大江南北,毫无疑问有某些势力在推动,这是试探手,皇帝怎么应都不对劲。
事实证明,读书人去了蒙元,在面对这歪理时,虽都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但点头称是者甚众,甚至有人在高呼“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如果金荣不经科举而大开官场门户,天下一半读书人立刻就会叛变。
而目前的孔小衍圣还代表着“最广大读书人的根本利益”,但怕只怕,一旦金荣抛出个什么诱饵,站在“最广大读书人”对立面的可就难说到底是谁了。
随小衍圣而来的有几百个积年大儒、高僧和道士,甚至还有地方名医——反正孔氏也是病急,估摸着有点影响力的,懂点儿啥的,会说两句的,能写写算算的,都往篮子里划拉。
都这个时候了,守着留着藏着掖着干什么?
渡口在即,孔氏乘坐的三艘巍峨大船如载千钧,缓缓停下,等候靠岸。力夫的吆喝声在噪杂的河口显得那么突兀和凌乱,小孔胸中陡然泛起一阵恶心。
“这也算是另一种进京赶考吧?”他心里苦笑:人生在世没有谁是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办得成的,总会经历无尽风雨。但愿柳暗花明会在山穷水尽之时不期而至。
小孔深知自己其实只是个样子货,仗着家世在外面横冲直撞,居高临下,以势夺人,以名压人。但就学识看,自己大概最多算个童生,连秀才都勉强。从经历看,自己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风刀血雨,从未置自己于死地,也从未想过要舍身求道。
孔小衍圣的眼睛向其他船上熙熙攘攘跑来跑去的读书人望去——这些人文章道德也罢了,见识、学问、机变、气魄恐怕都很普通。虽然人数众多,但并未使他感到安全或稳妥,反而隐隐有些害怕。
京城来风并不友善。
码头忙乱渐熄,力夫退到远处,初春的寒风遇上了汗水,外邪易侵,卖苦力的人要时刻躲着点儿,不少人口里天天含着姜片。
三只江船并排停靠,数条船板搭上去,空荡荡的码头开始人头攒动。
两条人影站在了队伍面前。
当先一个少年朗声道:“京城末进金振,迎接孔家主大驾,并有不解之惑,请教诸位前辈达者。如果各位不能答得让人心服口服,请各位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