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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岳先生(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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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并没有在这位历经三代皇帝、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脸上留下太多风霜的印记,相反,昔日明亮清澈的双眸如今却愈发睿智沉着。

她的目光变得迷离又慈祥:“玄烨啊,皇祖母今儿来瞧你,突然发觉啊,你竟然都长这么高了。想起那年,哀家牵着你的手,带你登上皇位,你才八岁。一眨眼的功夫,就长成巴图鲁了。”

玄烨赧然一笑,旋即感激道:“若无皇祖母扶持,玄烨又怎会有今日?您是朕一生都要尊敬拥戴的人。”

太皇太后轻轻触摸孙子的额头,“皇祖母很欣慰,看到你渐渐成长为咱大清有担当、有谋略的皇帝。待你能亲政,皇祖母啊,也就放心待在慈宁宫里,过过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的日子了。”

听到此,玄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两手握拳,有些不自在地在大腿上敲了敲。

看到孙子的脸色微变,太皇太后也知晓了玄烨的态度,虽是无奈,但也不恼,“瑶嘉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福气薄。这两年来身子也愈发不好。哀家如今也不盼着她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只盼她能好好养身子,能平安康健。

可你一直后宫空置,更没有皇嗣,大臣们意见都很大。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大忌,会引起朝政不稳的。”

玄烨犹豫道:“可朕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没解决完鳌拜和三藩的事之前,并不想考虑后宫的事。”

“这不冲突。”

“孙儿没心思。”玄烨打算退让一步,“您再给孙儿一年时间好不好?一年后,孙儿必定听您的,为皇家绵延子嗣。”

虽嘴上说着软话,眉宇间难掩倔强本色,其实玄烨长得并不很像他皇阿玛,相貌大多随了孝康佟佳氏。可有一瞬间,布木布泰有些恍惚,仿佛在孙子身上看到了她的儿子福临的影子,甚至太宗的影子。

她年纪大了,丧夫又丧子,一个人从年纪轻轻起便肩挑江山的重任,她害怕再经历第三次。她想将这个自幼便早慧懂事、坚强到令人心疼的孩子,扶持到他能够坐稳江山,再将他亲手交到一个知冷知热、能与之同心同德,共看锦绣山河的人手里。这样即便将来有一天她撒手西去,也能安心了。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打算迂回战术,“皇帝以国事为重,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既不想选妃嫔,那哀家便也不勉强你。好在灵珊马上就要搬进宫里,能陪着哀家。到时候再多选几个伴读,宫里可就热闹了。哀家就喜欢小姑娘。不知内务府都选了哪些人进来?”

玄烨吩咐顾问行道:“你去内务府把明珠叫来,将淑宁郡主待选伴读的名录带过来。”

“嗻。”

不一会儿,明珠便带着名录到了乾清宫。

“微臣给皇上、太皇太后请安。”

“免礼平身!明珠,你把拟的待选名单给太皇太后跟朕说一下。”

“嗻。”明珠展开了名录,念道:“辅政大臣遏必隆之女,钮祜禄庆琳,年十六;内阁学士陈廷敬之女,陈佳吟,年十四;弘文院学

士、一等轻车都尉图海之妹,

▁()_▁,

年十五;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之侄女,赫舍里云初,年十四。”

念到这里时,玄烨同太皇太后相视对望,看来他们虽然不介怀,赫舍里氏一族却心急多了,毕竟事关家族荣耀。

明珠继续念道:“国子监祭酒李远山之女李清,年十六;辅政大臣鳌拜之女,瓜尔佳挽月,年十六……”

太皇太后打断了明珠,疑惑道:“哀家记得鳌拜只有一个女儿,曾说亲于苏克萨哈家,两家曾因子女婚事弄得不欢而散,不相往来。他夫人也去世得早,怎么还有一个这么小的?是收的义女?”

玄烨坐在一旁不做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明珠解释道:“回太皇太后,微臣核实过,确是鳌大人家千金,是如夫人所出,母女皆已入族谱。另,赫舍里氏家选来的那位千金,也是庶出。”

太皇太后掸了掸旗袍,“哀家知道了。这什么出身,哀家不是很看重,一个个的都是一品、二品朝廷重臣家的女儿、姐妹。不过,这鳌拜竟也会将女儿送进来做伴读,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这,又是在给咱们祖孙出难题啊!”

说罢,太皇太后看向了坐在一旁半晌没有作声的玄烨,她知道皇帝近年来与鳌拜关系势同水火,提到鳌拜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只因主弱臣强,实力尚有悬殊,才一再忍让。如今他还要将女儿安插到这皇宫里来,心思也由此可见。

“玄烨,你说呢?”皇太后见他面上并无半分笑容,眉宇间凝重,似有不悦,以为他是不愿意,又要同鳌拜置气,于是便同明珠说道:“明珠啊,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

待明珠出去后,太皇太后才劝慰起玄烨来,“哀

家瞧你不做声,可是对鳌拜送女儿进宫做伴读的事情介怀?依哀家看,这鳌拜恐是眼见索尼不在了,皇后赫舍里氏又久没有子嗣,所以动了送自己人进宫的心思。不过,他既已上报内务府,女儿也符合伴读的要求,若没个合适的理由打发,就这么下了鳌拜的面子,恐又会闹出一番风波。你觉得呢?”

玄烨没有反对,而是同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这不过是选区区郡主伴读,又不是选妃嫔,鳌拜这心思恐怕是动错了吧。您也……记岔了吧?”

太皇太后旋即反应过来,祖孙俩心照不宣,皆摇摇头笑了起来。“是哀家老糊涂了!是啊,这本就是选伴读,又不是选秀女。他若愿意送进来,卖他个面子安抚一下又如何?而且人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掀不起多大浪来。若那丫头同她阿玛一样,不是个省事的,那也好办。哀家可做主,将她赐婚给裕亲王福全做福晋……”

“万万不可!”

太皇太后惊诧,皇上竟会反应如此之大。

玄烨似也意识到有几分失态,站起身来向太皇太后失礼赔罪,“皇祖母总让孙儿喜怒不形于色,要隐忍克制,但孙儿还是稚嫩了,尚需要费心思去琢磨。朕也是被那鳌拜气糊涂了。您方才说,想将他女儿赐婚裕亲王,朕认为不妥。”

他缓缓起身抬头,定了定神,坚定道:“鳌拜一党已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若此女嫁给裕亲王,那便和鳌拜做了姻亲,焉知兄弟是否睨墙?”

太皇太后神色微动,看向孙子的眼眸中水光盈盈,惊诧之余更加心酸,那个白玉无暇的孩子,终究还是渐渐长大了,有主见,有多疑,有帝王之血的冷酷。

玄烨以前绝不会忌惮福全,不过想来也是,毕竟鳌拜权势滔天,谁有了他做助力都如虎添翼。

“朕也怕,有朝一日除掉鳌拜的时候,会因此伤了裕亲王福晋的心,那也等于是伤了福全的心。所以宁愿开始就不要赐这个婚。”

“哀家也只是这么一说。既然如此,那便暂且顺了鳌拜的心意,让她女儿进宫来。哀家多加留意便是。”

门外顾问行恭敬通传道:“皇上、太皇太后,銮仪卫指挥使叶克苏大人求见。”

太皇太后站起身来,“你忙你的吧!”

玄烨跪在地上道:“孙儿恭送皇祖母。”起身时,才发觉那扳指上已都是手心的汗。他张开手掌,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怎么会突然出这么多汗?”

不过似乎心情畅快了很多,像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布木布泰从乾清宫中出来,与叶克苏走了个对面。“你就是佟国维家那孩子?”

“奴才佟佳叶克苏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

布木布泰右手提了提那龙纹拐杖,从叶克苏身边走过,难得不悦地嘀咕了一句,“一个两个都不成家生子,真是有悖祖宗!”

叶克苏听得一头雾水,心里道:我今儿是招谁惹谁了?

顾问行微笑着,忙对他道:“叶克苏大人,您请吧?皇上等着您呢。”

叶克苏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玄烨一看到他就大为畅快,“叶克苏你来啦?找朕所谓何事?”

叶克苏发觉今儿皇上似乎格外愉悦,都快喜上眉梢了。“回皇上,鳌拜大人家的二小姐今儿来我家找我商量一件事儿。”

玄烨本来正准备在书桌前坐下,听到这话,身子一滞,坐下后拿奏折的手也慢了许多。他眯了眯眼,打量上叶克苏的脸,“她去你们家?她怎么知道你住在哪儿?”

叶克苏:皇上这是抓住了什么奇怪的重要之处?明明他说的只不过是一句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啊!

“回皇上,奴才也问过挽月小姐这句话,她说是上回在奴才祖母寿宴上,偶然听奴才额娘所说,便有心记下了。”

有心记下?她为什么要有心记这种细枝末节?她什么时候对叶克苏这般上心了?

玄烨提起笔,蘸了蘸墨汁,“哦,接着说。”

“她来找奴才,是想请奴才帮她一个忙来着。”

手停滞,提着笔悬在纸的上空,一滴墨不小心滴了下来。玄烨瞥了一眼,沉声喊道:“顾问行!”

顾问行陪伴皇上多年了,一听声音觉得不对,赶忙过来一瞧,只见宣纸上好好地多了

一个墨点。“奴才该死!”忙麻利地帮皇上更换笔墨纸砚。

叶克苏接着道:“她似乎对江南织造上的事情格外上心,

奴才刚在南边查出些眉目,

不会是鳌拜家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玄烨侧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了两下眉毛和鼻梁,“你把她找你的前因后果都同朕说一遍。”

叶克苏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回禀

,提到挽月称呼他为“叶克苏哥哥”,言及两家是世交、企图跟他套近乎好办事时,他瞧见皇上的脸色沉得能拧下水来。

做銮仪卫的惯会察言观色,叶克苏停止了回禀,小心翼翼地问玄烨道:“皇上,您?”

玄烨捏了捏眉心和鼻梁处,末了握紧了拳头,蹙眉淡淡斥道:“不愧为鳌拜之女,狡猾至极!你可莫要为她轻易牢拉拢去。”

他抬眼看向叶克苏,叶克苏忙道:“奴才誓死效忠皇上,岂会被花言巧语所惑?”

“接着说吧。”

“嗻。”叶克苏继续将挽月所托之事与自己在江南所查到的事情,一一同玄烨讲尽。

玄烨听罢,“不管她是否听到风声,还是无心之举。既然送上了账本,那你就顺水推舟查。人家送上门,不比咱们偷摸查要方便得多?”

他总隐隐觉得,这对父女在向他频频示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另有所图?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伴读进宫,玄烨反而不去猜疑了,真示好也罢,另有所图也好,鳌拜,朕倒要看看你们父女究竟有多大能耐!那就较量较量!

搭在桌案边上的右手“当当”敲了两下。“你就大胆地去查!不必顾忌!”

“嗻。江宁织造刘德彪贪赃枉法,勾结富商,强买强卖牟取暴利板上钉钉。奴才除了查到这些,还查到一点眉目,怀疑和宫里的人有关。”

“谁?”

“十三衙门太监总管吴良辅。”叶克苏又道:“奴才还怀疑,上回您出宫去找行痴大师,也是宫里走漏的风声。”

玄烨心道:身边也是危机四伏,这个皇位坐得还真是不易。

叶克苏试探着问道:“皇上,假若查出来此事同鳌拜本人没有什么干系,皆是底下人所为,那……需不需要奴才让它变成鳌拜一人所为?”

玄烨方才正紧锁眉头沉思,听叶克苏言及此想法,与之直视冷声道:“朕器重、信任銮仪卫,将心腹之事交由你们去做,不是让你们颠倒黑白、办出冤假错案的。”

叶克苏忙跪下,“奴才该死!不该自作主张!”

玄烨挥挥手,他知道叶克苏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先前自己同鳌拜成见颇深。不过这些年,銮仪卫行事狠辣,审理案子有手段。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冤案,恐怕他当真要思量思量,是以也该提点约束一下叶克苏。

“鳌拜最近挺老实,不必刻意给他安罪名了。你就去查,查到是谁便是谁。朝中有不少不满你们銮仪卫办案的声音,削弱銮仪卫权力的奏折比比皆是。都被朕给压下去了,你不要叫朕失望。”

叶克苏的心间起了一片乌云,

低头跪拜道:“奴才告退。”

转身之后,

他总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皇上今儿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善,是不满他查此事可能泄露风声给鳌拜知道了吗?他摇了摇头,径直走下台阶,一边在心里道:近来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干了!俸禄也不多,圣心还难测!

时值金秋,无论皇宫内还是皇城外,皆是一股子桂花的清甜味道。

南星用桂花捣碎了,和上蜂蜜,给悠然居的几个女孩儿做桂花糕吃。瑞雪在用桂花制成的香熏衣裳,忍冬站在院中的一棵枣树底下,拿着杆子打枣子吃。

园子里枫叶红得如火,挽月摘下一片,夹在书中当做书签。她盯着忍冬看了好久,心下一个主意也琢磨了好几天了。前两日,马齐过来告诉她,她要的蜀锦已经从蜀地押镖运过来了,快的话不出十日便到,问其送到何处库房。

当然不能放天衣阁了,那是用来和天衣阁打擂台的。

她坐在桂花树下,裙子上也落了些许桂花。挽月掸了掸裙子,冲打枣子的忍冬招招手,“忍冬,你过来!”

忍冬正举着杆子,收获满满。听到小姐唤自己,还以为她是嘴馋了。于是乐颠颠地捧着秋枣,向挽月走过去。“小姐,这儿可甜可脆生了!”

“你过来坐。”挽月冲自己身旁的石凳子努努嘴。

不知怎的,忍冬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小姐,我怎么觉得您笑里藏刀啊?忍冬愚笨,有什么事做错了,你尽管罚我。”

挽月知这妮子一向胆小,但同南星不一样,南星内敛沉稳,但不擅长交际,脸皮也不够厚,不如忍冬会胡扯,与各院的小丫头都挺交好。而且她老家是苏州县郊,江南口音很重,这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各人有各人适合干的事儿,最主要是那天去天衣阁,随身带的是南星和瑞雪,唯有忍冬没漏相。作为二等丫鬟,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替她出去办事。

挽月笑盈盈道:“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儿。”

忍冬乖顺地点点头,“小姐吩咐我做什么,自然忍冬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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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耳过来。”

挽月同忍冬耳语了一番之后,忍冬大为惊讶,不解地问道:“您这不是自己同自己打擂台么?”

“嗯!是呀!”挽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忍冬见挽月神情不像逗她玩儿的,实在有些忐忑。

挽月耐着性子叮嘱,“你别怕,我找扎克丹管家的亲弟弟扎泰陪你一块儿去。你穿好一些,回头换上我的衣裳,先替我把那几家南城和西城的店铺都收了,最后去谈西城那家罗衣坊,你别管掌柜的同你说什么不卖,你就不停加银子。加到他动心为止,然后要求见他们大东家。东家姓曹,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待他同意来见你,你便再次出去,只同他说,你背后也有东家,东家……姓岳,岳先生!”

“岳先生?那不就是您?”忍冬听得似懂非懂,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主意大的,而且性子倔,想要做成的事情就一定

要做成,九头牛来了都拉不住。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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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按照挽月的吩咐打扮一番,便由扎泰赶车,揣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心惊胆战地出门了。

果然如挽月所料,一连两日,收南城和西城的几家布庄都很顺当。南城偏穷,自是好说;西城的几家布庄背后东家倒也有些来头,只不过这几年,京城里几乎大的布庄都被几家大臣所垄断,尤其是鳌拜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且本地货色不好,江南织品越来越贵,进价贵,卖得花样种类又不如那些大店,久而久之压货在手中,早就快支撑不下去了。

现在有人愿意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去收,这些人自然乐得去转让。

有位神秘的从江南来的富商岳先生,收了京城一应散户布庄,合并后一跃成为规模不小的大布庄。

京城这么大,能垄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哪里来的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方面,各人对此人不屑,都想憋着看看热闹;另一方面,对鳌拜垄断几家大店,哄抬得京中布料越来越贵,连带周边天津、沧州、保定都不便宜,寻常小富人家都快穿不起了,百姓也都深有怨言。恨不得真的来个人能治治他。

管那人会不会得罪鳌拜呢!

此消息不胫而走,转眼西城就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两家散店了。

是日,罗衣坊里来了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掌柜的打量其相貌着装,一身浮光云锦缠枝玉兰纹旗袍,云肩上缀了一圈小珍珠,小圆脸娇憨,看衣着模样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看手,十指似乎又没那么细腻,不像完全没有做过活儿的人。

掌柜一时吃不准,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您看看料子?”

忍冬脆生生道:“不看了,你这铺子快经营不下去了吧?三百两卖与我吧!”

掌柜气笑了,这小妮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小姐,你知道我这一屋子布料就要值超过三百两银子吗?”

忍冬环顾四周,认真地点了点头,“知道啊!可你这都是过时的花样,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谁会买你这些东西?趁早转手了吧,免得全折了在手里!”

这下掌柜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就要送客撵人走。

忍冬却微微一笑,学着小姐教给她的语气说道:“五百两。”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

“五百两!”

“您哪,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两千两爱要不要,不要就自己继续死撑着去吧!反正很快我家的云绣阁就要开业了,到时候你更没地儿活下去。”

云绣阁?掌柜的耳朵动了动,终于明白了眼前小姑娘的来意,“您就是那位……岳先生?”

忍冬哑然,“您老眼花了吧?我一姑娘家,叫什么先生?”

掌柜尴尬讪笑,“也是!您必定后面还有大东家了,只我不知为何会让一个

小姑娘出来抛头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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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听这小姑娘一口的南方口音,自己再说就要被瞧不起京城人士了,于是便也不与她说相干的,直接同她道:“这样,小人也做不了主,我带我们大东家同你见见吧!巧了,他今日正好在后头看账。来人,给这位姑奶奶看茶!上铁观音!”

果然都被小姐算准了!

忍冬欢喜地冲掌柜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大模大样地喝起茶,吃起点心来。

不一会儿,从后堂走上来一个年轻少爷,边走过来边疑惑地打量起她来。衣裳的确华丽

,举止却粗俗,应当不是真正的小姐,倒像是大户人家丫鬟。

“我是这家店的少东家,姓曹,单名一个寅字。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免贵姓乔。”

“乔姑娘。听说你要买我家店?还一出手便是两千两。”

“您就说您卖不卖吧?两千两也不少了,就您这破店……”说着,忍冬抬起头来,看了看四下里的装饰,啧啧感叹。

曹寅也不恼怒,呷了一口茶,心里算得清清楚楚,笑道:“乔姑娘,我知道这几日都在盛传一位姓岳的先生,出手阔绰又快,一夜之间就收了南城和西城多家布庄,可我这铺子是我额娘的嫁妆铺子,原本是要给我姐姐的。我姐姐远嫁徽州,这铺子才暂时由我替她打理。若要卖,我是舍不得。”

掌柜听得叹为观止,少爷这扯谎的能力可真是炉火纯青啊!这店也就才开三年,而且老爷就一位公子,哪有什么女儿?

“呀,原来是这样。”忍冬故作为难,“可我东家交代了,让我务必把德胜门这一带的布庄都收了,尤其是并排这几家,这样才显得气势大,好把鳌拜家的压下去。”

曹寅感到发笑,“敢问您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也敢和鳌中堂叫板?”外地来的,别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那你别管了。你就说你如何才能同意?”

曹寅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忍冬起身,笑道:“那我便告辞了,您就等着您家店被拆吧。”

掌柜的忍不住替自己少东家争脸,“嘿,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您也可着京城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东家、少东家那可是替谁当差的!”

曹寅面色难看,心里也很是难过,制止掌柜的道:“金叔,那岳先生不会善罢甘休的。没听说么,连鳌拜都不怕。”他也心里稀奇上了,都说江南富庶,有些大户富可敌国。原本只是听听,眼下真见识了,心里愈发向往江南之地。皇上曾说,以后有机会放他去江南历练一番,也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掌柜的劝道:“要不,您进宫去求求皇上?让他替您做主?”

曹寅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公私分明的很。不会为我这点小事,用

皇权去弹压普通百姓。我故意的,做生意就得讨价还价,看我不好好宰那个岳先生一刀!”

又过了一日,一大清早,便有一辆马车等在罗衣坊门口

掌柜的以为自己眼花了,未见到昨日那位乔姑娘,却是她家的随从,恭敬递上来一张拜帖,“我家小姐在正阳门八方食府雅间聚仙阁,静候曹少爷一去,带了岳先生的话。”

方到辰时,旁的酒楼才刚刚开门营业,八方食府已然热闹起来了。曹寅听说过,这八方食府夜也无禁,宵禁后也敢偷偷点灯,彻夜无眠。顺天府知道背后的东家是鳌拜,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唱曲歌舞宛如仙乐。

曹寅爱听昆曲、爱看戏,楼下有人正唱着贵妃醉酒,若非有正事要谈,他当真想停下来去好好听听。

聚仙阁里,坐着的正是昨日那位姑娘。一进门,曹寅笑道:“呦,不是扬言要砸了我家店么?怎么又来请我喝茶??”

忍冬恭恭敬敬起身对曹寅行礼,“少爷,昨日是我失礼。我将您的话带到我家主人处,岳先生说,您是位孝子,又对长姐有情有义,既然是您家额娘的嫁妆铺子,我们也不好横刀夺爱。不过您那位置的确极好,招牌和店您拿走,另择一地方可好?”

曹寅一口回绝,“不行!地契也是我额娘的嫁妆。我是不会搬走的。”

忍冬微微颔首,“岳先生也料到了。他让我转告您,若是不让您搬走,入您店的股呢?这样店和地契还是您的,店名儿换成云绣阁,如何?”

曹寅心里一把算盘迅速噼里啪啦地拨动开了,这里头有油水赚啊!早知道这岳先生如此心软,就把自己说得惨些了!

曹寅掩面,这就落下泪来,“唉,乔姑娘你不知,这招牌乃是老字号,也是我额娘从我玛父手里接过来的,实在是不能改啊!”

一旁掌柜的听了差点笑出声儿,心道:您可真是扯谎不眨眼。

忍冬在他没看见处,翻了个白眼,这位曹寅少爷家的底细,小姐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店压根就没开几年,什么祖传的嫁妆铺子,真当她们是外地人好糊弄!

“少爷,我家岳先生也是爽快人。来前他交代了,您哪也别太贪心了,开个价痛快些。”

曹寅一掌拍在桌子上,朝上提溜了一下袖子,“好!昨儿说两千两,这是店面和里头货品的价儿;招牌和地儿,得另算。”

饶是提前被小姐告知过,忍冬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也太精明了!“你这店值这么多么?”

曹寅神秘

笑笑,“值不值的不在于我,在于您家先生。岳先生收了这么多店到底图什么,我不管,我也不多过问。给这个数,我走人;不给么,让我多占几股。您这儿一看就是要做大生意的。”

忍冬弯了弯嘴角,鱼儿果真上钩了。

“您眼光真好,我们收了那么多家,各家都支撑不下去了,急着托手。其实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看跟您投缘,悄悄跟您说一句,朝廷在查江宁织造府。”

曹寅心直跳,连他都不甚清楚,她们怎么清楚?难不成真是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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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嗓子也觉得干涩,眼前的豌豆黄像一个个金元宝映入眼帘。

“可我没那么多银子。”

忍冬打量他一眼,“那我们可等不起,您就玩玩儿吧,少赚些也行了。”

不行!

曹寅“蹭”地站了起来,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去借!

“乔姑娘,可否再给曹某两日时间?不,一日便可。”

忍冬淡淡笑了笑,“好。我便去同我家先生说说。”

鸦儿胡同里,纳兰容若正在家中作画,听闻曹寅来寻,还是跟他借钱,颇为扫兴,“啧,我这儿画着,你一来,还提钱,意境全没了。你也知道,我阿玛在内务府,又不是鳌拜,又不是佟国舅;我这好酒好琴棋书画、游山玩水的,开支也大。”

曹寅没好气拱拱手,“回见了您!”

容若冲他的背影唤道:“你这火急火燎的,不会被骗吧?”

隔壁户部尚书家,马齐正在走廊底下逗新买来的鹦鹉,听了曹寅的开口,挑了挑眉,“怎么一个个的都来借钱?”

曹寅惊讶,“还有谁?”

马齐忙改口,“哦,没什么,一亲戚。怎么了?布庄生意不好做?”

“甭问,有没有一万两吧?”

“没有!”

见曹寅哭丧着脸,马齐急切道:“真没有,你来迟了,早一个月我准借给你。”

借了一圈,只零星凑到不到两千两。曹寅垂头丧气,却又不甘心放过大好机会。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他是个财迷性子,牙一咬,脚一跺,还有一个人!一准儿能帮上!

到西暖阁的时候,皇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孙膑兵法》。

“一万两?”玄烨仔细打量上曹寅,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啊!“你在跟朕开口借银子?”

曹寅低着头道:“您不是有内帑么?”

内帑是皇帝的私库,主要由内务府赚这笔银子,用以宫里皇家一应开销,太后和妃嫔也都是有月钱的。如今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没有其他娘娘,开销可真不算大。

“朕知道你是钱串子脑袋,可没想到心也是钱串的,打主意打到朕的头上。要不把你这颗头砍了,看看能当多少?”玄烨恨不得将手里的书飞出去砸曹寅头上。

“皇上,京城来一个江南大富商,姓岳,收了好多布庄,说要跟鳌拜打擂台。奴才想参那边的股,瞧着有内幕的信儿,那边跟奴才说,知道朝廷正在查江南织造刘德彪的事儿,还说鳌拜家离倒霉不远了。”

玄烨蓦地看向曹寅,目光清寒,这事情并无旁人知晓,连叶克苏也是静悄悄去的苏州和金陵,那个姓岳的怎么知道?

半晌,玄烨对曹寅道:“去叫明珠来,从朕内帑支三万两银子。”他淡淡瞥了曹寅一眼,“事成赚钱归朕,若是事败……”

“把奴才头拧下来当球儿踢!”

忍冬送银票和官府过户的印契过来时,挽月正在挑选明日进宫选伴读的衣裳和首饰。

忍冬手微微颤抖道:“那姓曹的有钱傻少爷,后又找来个大东家,是位姓叶的娘子。”

“噗嗤!”一声,挽月没掌住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叶……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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