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第1 / 1页)
原来在割腕那天,鹤遂是真的在和她做最后的告别。他向来是个只做不说的性格,也不喜把爱挂在嘴边,因为他觉得行动是最有力的证明,而不是语言。正是这样的鹤遂,会亲口对她说出我爱你这样郑重深沉的情话。可想而知,当时他已做好赴死的准备。鹤遂的倔强见缝而生,满骨都是,他当然不怕死。鹤遂什么都不怕。只是他在死之前,要让周念知道,他爱她。“怎么不回答我?”男人眸色暗郁,连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如果我就那样死掉,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周念觉得喉咙堵堵的,叫她在他的目光里说不出话来。她动了动唇,停住两秒,才开口:“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话音落下,就把脸转开。也不晓得鹤遂哪来的坚持,非要问个答案,他再次把她的脸扳过来,强迫她与她四目相对:“可是对我有意义。”周念坐在他腿上,被他身上沉郁的气息浸染着,于是她的呼吸节奏与他相同。贴在他胸膛的后背起伏也是一致。就这样沉默良久。她和他仿佛要在沙发上坐至永恒,融为一体。周念垂着长长的睫毛,藏住眼底情绪,声音放得很轻:“鹤遂,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好是坏,我都会一直记得你。”男人环搂她腰身的手一颤。她看见他修长的指尖泛着苍白,旋即把话说完:“记得曾经的你。”周念会永远记得17岁的鹤遂,狠厉阴沉,从骨血中恣肆地生长出疯狂,是挺立在南水街的一道禁忌。所有人都怕他,畏他,辱他,骂他。他是一张虬扎混乱的网,套在网里,连自己都看不清。而她以身入网,窥见他有一颗最柔软纯净的内心,发现他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是一件易碎品,也需要被人策无遗漏的呵护。所以她和他互相救赎,彼此需要,两个颤抖虚弱的灵魂紧紧依偎缠绕。他们是彼此心照不宣又难宣于口的秘密。周念当然会永远记得他,记得十七岁的鹤遂。“我现在也和曾经一样。”鹤遂抱着她,抬起一张被无助装饰的脸,“念念,我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是吗?”周念语气平静,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那我没在沈拂南那里要到的答案,我来问问你。”男人屏息以待。周念在他腿上转过半个身子,连正对他,又主动凑近几分去看他眼睛,像答案就写在他眼睛里似的。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鹤遂眸光直接凝固。想到那晚的暴雨,周念就忍不住鼻头一酸,再开口时已经有些哽咽:“对我许下承诺的是你而不是沈拂南,所以那时沈拂南直接没有理我,当然,沈拂南也没有搭理我的义务,他更不用承担这件事上所有来自我的恨意。”鹤遂听明白了。她恨他。至少在这件事上是这样。她当然会恨他,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希望,承诺要带她逃出那个小镇。到最后他却食言了。在沉默中,周念渐渐红了眼眶,鹤遂也是,他的眼尾浮出淡红。只是他始终不说话,让沉默变得格外触目惊心。周念把脸仰起来,想把眼泪逼回去:“我实在为你哭过太多次,不想再为你掉眼泪了。”男人手指探过来,想要替她擦掉眼角悬悬欲坠的泪。周念一把伸手挡开。“你别碰我,我还没哭。”她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眼里蓄满泪水,“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那天你到底为什么没有来?是你亲口说的,是你说的。”——念念,我会带你逃出这个小镇。周念一辈子都不会忘。鹤遂的颈骨微弯,他耷着头,眸底情绪被尽数掩藏。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这样的沉默却让周念忍无可忍,她趁他沉默深思的当口,蹭地一下从他身上站起来,又转身面对他。“你连最基本的坦白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没变?”周念吸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鹤遂跟着她站起身,他没把
背打直,颓丧气息横逸斜出。189的身高让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在周念面前,他没办法挺直脊骨,他是真的于心有愧,问心难安。“那天——”他顿住。这种要说不说最急人,周念咬了下唇,委屈地开口:“你倒是说啊。”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着,薄唇抿得很紧,眸底有着显然的挣扎和犹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导致他不敢看周念的眼睛。周念心中忐忑,她怕自己要不到答案,也怕自己要到答案。总之就是很纠结。她等了半天,他还是沉默。周念点点头:“我觉得我不用再问了。”眼里的温度随之冷却。她抬脚作势要离开。从他身边经过时,周念的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她正要发作时,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句:“那天我病了。”嗓音低得周念快要听不见:“你病了?”她顿了下,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吗,多重人格?”鹤遂垂着眼,没有回答。周念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鹤遂,你不要骗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要你对我说的每一个都是真的。”鹤遂微微点头。周念思考片刻,直击要害:“那我问你,那天在你身体里面的,是你自己,还是别的人格?”←本作者岁欲提醒您最全的《病症》尽在[格格党文@学],域名←同样,周念也有自己必须要知道的答案和真相。男人鸦黑的睫毛微微一颤,他还是没抬头看周念,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是我自己。”周念登时就愣住。她设想过好多种回答,万万没想到是最直接也是最伤人的一种。“是你自己?”她的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好,那你那天生什么病了?”鹤遂无声沉默着。分秒都被坤成格外难熬的长度。周念的手腕依旧被他握着,他收紧手指,生怕她离开。她按捺住心底的不安,故作平静:“你不说清楚,只是这样拉着我是没用的。”风从阳台灌进来。吹不散满室的愁闷和郁结。鹤遂愈来愈低的嗓音随风而来:“感冒了。”“感冒了?”周念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发烧到四十度,连回个微信或者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吗?”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再次沉默。周念脸上流出失望:“鹤遂,这个答案,你自己觉得可信吗?”鹤遂低眼:“我没有骗你。”即便是真的,也让周念有一种被狠狠羞辱的感觉。她经历过的等待和绝望,那些痛彻心扉,到头来都是因为他感冒了。这个理由她是真的无法接受。周念曾经无数次在网上搜索过他的资料,现在派上用处,她开始给他捋时间线:“你说要带我逃走那一天6月9号,但是你没有来,你也是从这天开始消失,我也是从这天开始找你,我用尽一切办法找你,你始终渺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等我再次有你的消息,是时隔一年后的7月,那部《屠佛少年》上映,你出现在大荧幕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也正是这样的出现,让我一年的坚持寻找成为了一个笑话,你怎么会知道,小镇上的人是怎么嘲笑我的?”说到最后,周念的声音有点发哑,嘴里无端冒出苦味。像是在提醒她曾经那段难熬的时光。一开始,她等他带她逃亡,后来又在漫长的日子里等他出现。时至今日,周念依旧在等,好比此时光景,她在等一个真正的回答。“就算拍电影的是沈拂南,我记得很清楚,《屠佛少年》进组时间是2014年的1月,那在这之前的六个月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她顿了下,接着说,“鹤遂,你从没想过要找我吗?”“……”鹤遂薄唇微微张开,欲言又止,又缓缓紧闭上。他没说出一个字。与此同时,周念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指在发颤,他仿佛陷入一种莫大的纠结。周念一瞬心死,清软声音泡了水似的冷:“我不逼你了。”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手抽出。她主动
与他拉开距离,站在几步开外,旁观他被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忧伤中。“就这样吧。”周念语气彻底平静下来,“当务之急是你的病,先把你的病治好吧,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感觉扯来扯去都是那点事,再说我也累了。”“还不是时候。”他终于舍得开口。“什么还不是时候?”“治病。”周念微微蹙眉:“为什么?我问过韩奶奶,只要进行人格整合,其他人格就会消失,包括那个最让人讨厌的沈拂南。”鹤遂缓缓抬眼,眸底深沉:“他还不能消失。”周念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为什么不能消失?”“因为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男人望向窗外的蓝天,“也可以说是一个赌。”“什么样的赌?”周念追问。“……”那天,窗外白云翻卷成破碎的块状,周念没有得到答案,鹤遂并没有告诉她,他究竟和沈拂南打了一个怎样的赌。她思绪还混乱着,也无意去细究太多。又是一阵长时沉默。周念疲倦地蹲下身,目光放空:“那你做个检查可以吧?”鹤遂考虑了一下:“可以。”“我倒要看看,你的身体里都住着些什么人。”她盯着虚空里的某一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