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第1 / 1页)
周念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吐出来的是血,她只以为吐出来的是刚吃下去没多久的药。直到她看见鹤遂脸上的血迹。其中几滴悬坠在他的睫毛上,眼角处,其余的正顺着他的鼻梁和脸庞滑落。她的喉管里起了一场大火。火烧一路,烧得周念五脏六腑都觉得火辣辣,尤其是胃。她痛得扭曲面容,狼狈地瑟缩着肩膀,额头冒出大片的冷汗。“七斤!”冉银担忧地尖叫起来。“我的妈呀……”郁成被这一幕吓到了。身处病房的人中,只有鹤遂保持着绝对的镇定和平静,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周念。脸上温热未散,鼻息间被腥浓血味充斥着。周念看见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眨眼的速度在0.2—0.4秒之间,他却用足足两秒眨了那一下眼。等他重新睁眼时,周念看见他的瞳孔在急遽地涨缩,颤动,缓缓张开,脸上居然出现了震惊和错愕的表情。仿佛和两秒前冷漠又平静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区别明显得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错觉吗?周念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席卷。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整个人像一座年久失修的楼宇般开始坍塌下坠。意识四散之时,周念的身体摇晃着往一旁倾斜栽去。眼角余光里倏地出现一双冷白色的大手。下一秒。她被牢牢接在一个温热的怀里。周念再次感觉堕进梦里,她在梦里看见十七岁的鹤遂,那时候的鹤遂会一次又一次接住下坠的她。她疲倦地闭上眼睛,闻见雪松的清冷男香,上方沉沉落下模糊的一声:“念念?”周念只觉得身体一轻,她好像被人抱了起来。在彻底陷入昏迷前,她还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鹤遂的嗓音,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焦急:“医生,医生——!”…………给鹤遂上小提琴课的老师到了,准点到的。只是老师到了,学生还没到。郁成不好意思地向老师道歉做解释,说出了点突发状况,鹤遂弄脏了衣服,正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洗澡。老师说没事,等等也没关系。卫生间里。洗完澡的鹤遂站在镜子前,他卷起右边袖子,把手腕和小臂露出来。只见腕骨到小臂处有一道五厘米长的伤口。沾了水的伤口被泡成一种触目的样子,皮肉外翻,猩红可见。他垂眸盯着伤口看了很久,而后缓缓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神色冷淡,眼神无比阴郁。看了两秒,鹤遂唇角扯出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他收回视线,拿起放在一旁的纱布重新将伤口缠上,缠得格外仔细。缠好伤口,再随手把先前拆下来的带血纱布扔进了垃圾桶里后,他拉门出去。出去时发现郁成就等在卫生间门口。正在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鹤遂头发没完全吹干,半干半润的状态,垂额的黑发透着潮湿。他姿态慵懒而闲散,漫不经心地扫一眼郁成:“我脸上有东西?”“也不是……”郁成斟酌着语气和用词,“就觉得你刚刚很反常。”“反常?”“实不相瞒。”郁成说,“当我看着你抱着14床那女的冲出病房的时候,我都惊呆了,但是当你把她交给医生后又马上没事了,真的太反常了。”鹤遂看向14床,上面空的,他抿了抿薄唇没有接话。郁成欲言又止,忍了下还是没忍住,问:“遂哥,你该不会之前真和那女的有点啥吧,真对不起人家了?”鹤遂眸光一凝,情绪不明地反问:“你觉得呢?”郁成立马闭了嘴。鹤遂倦怠地半耷眼皮,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问:“老师在哪?”郁成说:“安排在一间没人用的理疗室等着了。”鹤遂:“带我过去。”郁成:“好。”……周念被推出急救室的时候,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医生给她做了内镜止血,她本身就贫血严重,加上呕血量大
,还额外输了一袋血。上完课,拎着小提琴回病房时,周念还在昏睡,他没看她,倒是看见周念母亲站在他的病床前等他。冉银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双手抱在身前站着。等鹤遂一走近,冉银就说:“你把我女儿气得吐了血,就没个说法吗?”鹤遂把小提琴靠墙放下,琴弓还拿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他连看都没看冉银一眼,懒声问:“你想要什么说法?”“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冉银冷声道,“一边说着不认识我女儿,一边见我女儿吐血又火急火燎的,你到底想做什么?”鹤遂没理,自顾地弯腰拿过小提琴的盒子。冉银又说:“不管怎么说,是你把我女儿气吐血的,害她病情加重,你想就这样算了是不可能的。”男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拿了块鹿茸布,慢条斯理地擦着琴弓,眼皮都没抬:“那你想怎么样?”冉银顿都没顿一下,直接说:“你得赔钱。”她说完又笑了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是从前那个三天两头家门口都遭泼油漆的臭小子了,现在最不缺的应该也是钱了。”“……”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个患者。裴巷和徐散都在。听了冉银刺人的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过来。就连周念也在这个时候醒了。她还没睁眼,就听见鹤遂的声音传来:“我是有钱,但我不是有病,你想讹人的话还真是找错了对象,如果你非要就你女儿呕血一事赖上我,那我现在就可以通知我的律师过来,您觉得呢?”最后一问,更是赤直无比的挑衅。冉银登时被气得脸上煞白。“少给我装出人五人六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翻身成了大明星,尾巴就能摇上天?瘾君子的烂种也配摆谱,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玩意,可真活该你当年死亲妈!”空气的流动随着话音落下而静止。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也不敢有,几人的呼吸声都似乎被同时扼住。周念昏沉的脑子被激得清醒几分,她哑声开口:“你怎么能这样说鹤遂?”冉银的话说得又重又毒。估计还真没人能忍得了被指着鼻子这样骂。就在周念觉得鹤遂马上就要发作时,他却极轻地笑了一下,满面的不在乎,仿佛在听旁人的事:“嗯,骂完了?”冉银像一拳砸在吸水海绵上,气焰瞬消,再也发作不起来。僵持许久。病房里只有鹿茸布擦拭琴身的细微摩挲声。周念把目光投向鹤遂,他却专注地擦着小提琴,擦完琴又擦琴弓,反正不肯看她一眼。这让她陷入了一种混乱。她记得在呕血时,分明是鹤遂一把抱住了她,还叫了她念念,最后好像还把她抱了一下。这下难道都是错觉?真要不是错觉,那他为什么连看她一眼不肯。周念迷糊不已。冉银来到床边,俯着身子关切地问:“七斤,你好点没呢?”周念把头转到另一边,说:“你回酒店吧。”冉银说:“可是我得留在这儿看着你,我不放心。”周念语气微凉:“我不需要你看着。”冉银还想再说什么,周念已经把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藏了起来,拒绝一切沟通。被子外传来冉银幽幽一声叹息。等了一会,周念听见冉银离开病房的动静后才从被子里出来。对床很少主动和人说话的徐散,主动和周念搭话:“看不出来,你对你妈妈还挺强势的。”周念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她对冉银强势,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扯扯嘴角,露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冉银的那一番话勾起周念的回忆,她想到了宋敏桃。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脑海里关于宋敏桃的长相已经模糊,她却清晰记得那天鹤遂捧着两个骨灰盒的无助和绝望。怕他会被冉银的话刺痛,周念轻轻叫他:“鹤遂。”鹤遂平静地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了。周念说:“你别往心里去。”没想到,鹤遂的回答格外云淡风轻:“我没有往心里去,因为我根本不在意。”周念当场怔住。
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没想到你都不在意了。”周念苦笑了下,“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给宋阿姨还有你妹妹扫墓,从来都没见你回来过,原来是你不在意了。”鹤遂没有再理她,拿出电影剧本靠在床头开始看。她也识趣地没有再问。他连宋敏桃的死都已经不在意,那还会在意什么?既然如此,那在她昏迷前所感觉到的种种也不过是错觉而已。他没有变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鹤遂。当天夜里,后半夜开始打雷。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刚刚勉强睡着的周念听见一声刺耳的炸裂声,像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她惊醒过来。又是一声轰隆雷鸣,周念恐慌地坐起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旁边的13床。上面是空的,鹤遂不在床上。她再看向卫生间,门留着缝,泻出一道光亮。刚刚的炸碎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鹤遂在里面?周念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窗外电闪雷鸣,病房里诡谲四起。昏黑的环境里,消毒水味弥漫,只有卫生间里亮着灯。周念来到卫生间门口,侧着头,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她看见了里面的景象。站在盥洗台前的鹤遂,满地的镜子碎片,还有他正在流血的指骨。正当周念在想他为什么要打碎镜子时。鹤遂突然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