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眉先生和她曾经的婚约(第3 / 5页)
总是这样喜怒常,把类似的话颠来倒去说在很多个夜晚,哪怕他们俩的命运已经被绑在一起,也不能把这种恶意消减分毫。
奇异的是,这次折眉竟然很平静,这些话语仿佛清风一般从他身边拂过去了,他不再为此痛苦。
他的平静惹恼了女人,她开始嘲讽梦生,“是了,她跟我不同,她在嘴上尊重你,尊重你和你的琴——多么感人——你自己信吗,谢晚棠?十几岁小女孩拙劣的表演,你信吗,你问问她也愿意为你的琴声花一千两吗?”
“这不重要,”折眉终于开口了,“重要的是她愿意哄我高兴。她乐意哄我,不吝啬温言软语和钱财,哪怕要我拿命给她玩,我也高兴。”
说完,他不再看女人仇恨的表情,转身说道,“你该睡觉了。”
然而景阮儿反冷静下来,问:“刚刚弄到一半呢,不要继续了?”
“不要了,累了。”
她冷笑一声:“可不是累了么,这小丫头一来,比安王妃那个老婆子能耐的多。”
“我说你近来怎么舍得把王妃冷在一边,原来是另有新欢了。”分不清景阮儿脸上闪动的是嫉妒还是愤恨,阴恻恻地向他伸出手,说,“谢哥哥,帮我穿上鞋,带我去如厕吧。我是该睡了。”
折眉默然走过来扶她坐起,蹲在床边替她穿鞋。
女人的绣鞋还是他买的,他依稀记得小姑娘时期阮儿很爱花里胡哨的物件,买的时候特意挑了芙蓉鞋面,用五色的丝线绣成,芙蓉花,白蝴蝶。
白蝴蝶是望乡啊。
全都变了——他和景阮儿,和远在几百里外的渡州城,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当时在京都城门口要不是刚好撞见那个瘸腿的女乞丐背着人偷偷去当掉那根金簪,他应该也认不出那蓬头垢面的乞丐就是小时候跟他们家对门的小女儿景阮儿,那个小时候总是啃着糕点紧跟着他叫“谢哥哥”的小女孩。
因为太久远,折眉其实已经不怎么记得清这个人了。他被卖到陶氏洞天时才八岁,这十八年漫长比,他连自己都要忘记了,只有那根簪子,是两家父母给年幼的孩子定下亲事时,他母亲送给景阮儿的定亲信物。上面有母亲的闺名,折眉一眼便认出了,随后才认出这乞丐是阮儿。
相认时她一直在哭,她穿着破衣烂衫,左腿恶化的伤口发臭流脓,为了在一众灾民和乞丐里保住金簪,她精神紧绷了太久,方从这个华服男人脸上依稀辨认出谢哥哥的影子,便崩溃了,哭着去抓他的手。
那声“谢哥哥”,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的谢哥哥早就消失了。
但是景阮儿实在凄惨,记忆中漂亮的小女孩沦落到如此地步,眼睛不够清澈,却有流不完的泪水。
她不当东西了,把金簪拿起来给他看,对他哭诉一路上艰难困苦,说渡州城变成了人间炼狱,得了疫病的家人被关在黑塔里,里面的人越来越多,尸体腐烂没有人愿意收,苍蝇虫子乱飞。皇帝放弃了渡州城,派军把城门堵死,放火烧了高塔,要让城里剩余的数万人自生自灭。她是渡州城老住民,半夜从城西那个狗洞逃出来,跟着流民一路往北。
她说这路上论多么艰难,都想着一定要保住这根簪子——“谢伯伯一家以为你死了,他们给你立了衣冠冢,年复一年,又值瘟疫,谁还记着你?只有我不肯忘记,我带着这根簪子,就好像陪在谢哥哥身边,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哪怕我断了腿,也定要护住它,十八年了,这是唯一的念想了……”
折眉站着,他个子高,撑起一身墨绿的衫也如琼枝玉树,眉目深邃,剑眉高鼻,长发用发冠束起了也还长至大腿,面上看不出动容,轻声问:“可你不是要当了它吗?”
景阮儿让他看她的腿:“我会把它赎回的。我太饿了,而且我的腿再拖下去,只怕是要命了。”
折眉低头,拿了一百两银票让她看医,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