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个瓦盆多少钱（第1 / 1页）
胡半才在枣树下搓麻绳，妻舅家的贡川来了。
这个人是老婆子的所谓破侄子，最让他反感的一个存在。
他将手上的活停了下来，双手做出一个扫地出门的动作，跟贡川说：“贡川你要是一月半月来一趟，我不吃都省给你吃，你天天来，我们家没得你吃的了，你别在我家门口转来转去，你姑姥现在当不掉家了。”
十四岁的贡川一头乱毛纠结成球，一颗小头镶嵌在一尺多长的驴脸上，驴脸长期未经清洗显得皱皱巴巴，上身基本上精赤，下面一条破裤子屁股后面的一块布丁耷拉下来，狗见了一个劲追逐。
他讨好地给了姑爷一个笑容，人站在大坝埂槐树的阴影里，不敢挪动步子。
姜先银打槐树花回来，见到她哥的孩子贡川被老头子拦住不给进门，她手里提着的槐树花篮子掉到了地下，一篮子槐树花散落地下，她哇啦一声大哭：“死老头子，你今天不给他进门，我就死给你看！”
胡半才说：“老婆子平时你说这句话，我能让让你，但今天我不能，你家的破侄子贡川敢进我家大门一步，我打断他的腿。”
爸今天咋就这么不肯让步呢？
二鬼央求爸：“给贡川来吧爸，我不吃给他吃还不行吗？”
“小丫头你别替你妈求情了，你爸今天是铁了心了，有些事情小孩子不知道，我跟说，你妈八岁被她姑妈卖进我家，你爷爷花了一担大米，买了你妈。
你妈当时除了一个老作死姑妈之外，根本不存在还有其他亲属。可是你妈实际上不但有哥哥，还有姐姐，这些都是蛀虫。
每年的三月你妈的姑妈即你们的姑姥姥准时来了，她来的目的是向你妈讨要养育的费用，比柳树发芽都要准时，先在我家住上一个多月，临走的时候，还要给她一些粮食。
为什么呢？我们自家都吃不饱哪里有得给她的？
但你姑姥姥说你妈是她从小带大的，养育之恩不能忘掉，不凑齐三十斤米和十五块钱给她，她绝不走路。
这个老妖婆子过去用三担米将我母亲卖钱给人做了童养媳，我母亲不但不计较还把她当成这个世界里唯一的长辈来待，她到我们家来就像地主来收租一样，棍打不动的三十斤口粮，我母亲都给她预备着。
姑姥姥穿戴得很好，头发都搽了油，她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要比我们好上多少倍。
二鬼娘说她的姑妈嫁给的是了不得的人，可是当家的短命，不幸在中年时期身亡了。
她的姑妈家里粮食多得新粮压陈粮，年年新压陈，家里雇佣了几个长工晒粮食，年复一年，都生了卷毛虫。
但她粮食烂掉都没有给这个吃不上饭的侄女一丁点儿。
母亲背后也说她姑妈的不好，是个孤寡相，大凡生了这幅相的人基本上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活着，不惜让别人去死。
二鬼在背后仔细地观察过所谓的姑姥姥，这个老妖怪的眉心里藏着一种很难说清是什么的东西的东西，可以去感受但不可言传。
她春天向我母亲要粮食的时候，我母亲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实在不能全部拿不出来给她，给她一部分，秋后再给她一点。
我们的姑姥姥就不干，牢骚满腹地说：“小银你个死丫头太不知道好歹了，你当时成为孤儿的时候要不是我，你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了，人不能忘本。”
“我的老祖宗，我哪里敢忘记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长辈，我自己不吃，也不能把赡养你的份额给抹去，就是迟些时候，给你补上哈。”
姑姥姥不走，不给母亲有缓缓的余地，逼得我们家吃不上饭。
我娘心情不好，不问好歹，去河边砍了一把刺槐来打我，我知道我娘的用意，是杀鸡骇猴，意思是催我姑姥姥赶紧走，再不走，我就把我的孩子打死，死了一个吃饭的，让你感到羞惭。
“娘啊你这个法子也太不是法子了，你拿我不当个活靶子，为什么这个法子不用在哥身上呢？”
“二鬼你就别在胡搅蛮缠了，你妈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配合一下吧。”
二鬼被她娘用刺槐打的浑身血迹斑斑，她哭得死去活来。
姑姥姥在屋里坐不住了，挎着包袱，背着姜先银给的几斤零时，走了出去。
到了大坝埂回头来说：“小银子，余下的我秋后来讨，算你有招！”
母亲深深地知道，她就给这个穷娘家拖了后腿，才使我们兄弟姐妹衣不蔽体。
我们的母亲背负着巨大的包袱，她已属萤火虫自身难保，但还有那些些需要她扶持的亲属。
她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母亲的姐姐即我的姨娘从小就抱给别人了，跟母亲一点都不亲。两个人见面就像是木头对木头，一句话都没有。
姨娘来到我家，母亲没有那样热情，但是饭还是给吃。
姨夫是做小本生意的，春天挑着两箩筐桃子，到我家门口一歇，就催我母亲烧饭。
我跟妹妹凑过去看，口水咽得咕噜咕噜的，我的姨夫一只桃子都舍不得给我们吃。
后来一次是来卖窑货的，挑了一个大缸和几个瓦盆，他把瓦盆放在我家没有粮食的粮食囤里，粮食囤里有半粮食囤老鼠屎和老鼠嗑出来的吐沫子。
姨夫来了，坐在我家锅灶边烤火边等饭吃。
我还以为他又来卖桃子，馋的厉害，爬到粮食囤去找桃子，结果把他的瓦盆打破了一只，我姨夫当时很有些生气。
用手在我的头顶刮了一下，有点重，耳膜受到了震动，我翻眼瞅瞅他，他戴着个三块瓦帽子，脸黑得像锅铁。
我母亲拎着我的耳朵，把我一顿死打，然后我母亲陪着笑脸，问我的姨夫：“她姨夫一个瓦盆多少钱？”
我姨夫竟然说七毛钱。
我母亲从蓝洋布补丁褂子里掏出来一块钱，略带歉意地说：“他姨夫不要找了，小孩子不懂事，打破了让你少赚钱了。”
我姨夫找了我母亲三毛钱，十分客气地说：“他老姨娘我不能多收你的，这个盆买来是七毛，卖出去是一块二 。”
我娘感到很对不起我大姨夫，一定补足那二毛，不能给她大姨夫吃亏了。
两个人拉扯了一番，最后，大姨夫十分不情愿地接了那二毛，嗔怪地说：“人家都说老姨娘是好人，我还不信，看来传说的果然没有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