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连夜走荒山(第3 / 5页)
国主转身离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飘散在炙热的闷躁的微风里,“等下我派人把武红送回来,都散了吧。”
师父全程没有看过我一眼,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那样事不关己地站着,仿佛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话也不想说。
小红仿佛突然来了力气,身子也不抖了,走到小俊身边,牢牢地扶住他,我则扶住了老班主。我们四个看着国主、师父和高将军远去的背影,两匹白马,一匹黑马。夕阳映照下,挺拔的三个身姿,就像是三棵大树,又像是三座大山,坚不可摧。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小俊才将手里的长枪向地上一扔,仰头向着天,呜啊乱叫,小红没有再哭,反倒是老班主抬手抹去了脸上的几滴泪水,低声对我说:“走吧。”
戏楼子里,愁云密布,所有人都出来了,呆立台下,不时有人抹抹眼泪。是啊,这个班子从此便算是散了。第一花旦被国主讨走,还捎带一个全城都难寻敌手的武生。春庭晚刚打出的名号,还没有传扬出这座城,便被国主讨走,当作了他的私人物品。
也不怪小红哭得那样悲切,我晓得她是有理想的,她想好好唱戏、名扬天下,而不是名扬宫闱。可人生总是这样常,你想要什么,却偏只能抱憾,偏只能擦肩而过。
老班主走到众人面前,他没有站到台上去,他那布满沟壑的老脸低垂着,愁眉不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戏楼子里的众人,也是静默地看一会他,又静默地抹去几滴愁苦的泪。
过了好半天,才听到老班主哽咽着说出话,那声音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情形,大家便都知道了。今天我便告老还乡,从此不涉足梨园一步。”
有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旁边有人忙抚她的背,低声劝解。
老班主长长叹口气,继续说道:
“班主的位置,我便传给武红。你们想走的便走,去哪里都好。想留的,便跟着武红继续练。没了春庭晚,我们还能唱别的,还能写别的。”
武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送了回来,听到这话,从后面冲到了老班主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老班主面前,只是喊了一声“师父”,便再次泣不成声起来。
我心里是可以理解他的,他唯一的妹妹,从小便没了爹没了娘的妹妹,他和他的夫人,于小红而言,便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却要拜别亲人,拜别师父,拜别一众师兄弟和师姐妹,去那变幻莫测的王都,接受生死未卜的命运。
虽说国主只说去唱戏,没说要纳入后宫,可那毕竟是王都,毕竟是王宫,若是行差踏,说了一句话,便会丢了脑袋、没了性命。他怎么会不泪如雨下,怎么会心里不苦?
小红将小俊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她的眼角又泛起泪光,她走到了老班主面前,也跪倒在地,“师父对小红的教导之恩,小红永生难忘。”她抹抹脸颊,继续说道:“求师父再让我登台一次,再给大家唱一次。”
老班主点点头,小红从台侧上了高高的戏台。没有了吹拉弹唱,没有了水袖纷飞,更没有了那精致的妆容和漂亮的头面,小红唱了最后一幕戏里的唱段。
婉转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泪意,唱了出来:
“想人生最苦离别。三个字细细分开,凄凄凉凉了歇。别字儿半晌痴呆,离字儿一时拆散,苦字儿两下里堆叠。他那里鞍儿马儿身子儿劣怯,我这里眉儿眼儿睑脑儿乜斜…”
戏中男女终是难逃一别,可这唱戏的人儿,竟也是终有离别。初时听戏的,怕是不识曲中意,而今再听时,却已是曲中人了。戏楼子上下,全是一片哀哀戚戚,这悲切的歌声再一传出,场中更是呜咽声不绝,四下里看看,抹眼泪的有不少。
“想人生最苦离别。唱到阳关,休唱三叠…”
等到小红唱完,大家愣怔了一会,全去和她道别,说了些体己话,又劝慰了她几句,女孩子们又互相送了些荷包香囊手帕类的,为的是勿相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