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囡囡(第1 / 1页)
许常稚最近过的日子算是近年来的最好。
他有了热烫吃食、穿上了保暖新衣,往日欺凌他的人因为另一人的威势对他卑躬屈膝,讨好时更是小心翼翼,仿佛许常稚手里拿着一把可以收割他们生命的锋利铡刀。
他凭借他人威风坐在上位,即使见过人间百态也没能学会真正的生存法则。他依附别人而活,一朝得道时竟也觉得高处不胜寒。
落魄皇子看着往日里那些刻薄面孔,只觉得多年的压抑在某一时刻找到闸口,涌出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于是他扯了嘴角,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笑出尖利的声来。
他丝毫不关心别人谈论他是如何时来运转,左右逃不过那些形容浪荡人的鄙夷之语。不知羞耻、奴颜媚骨,这些贬人恶词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不及饥饿时的助绝望。更有甚时,他愿意将这些词语用在自己身上,用被人嗤笑不齿的弯腰低头去触碰命运的脚趾,如同在权利下挣扎浮动的万千众生。
许常稚拥有一张极艳的脸,生母馈赠、沾染尘世,颦笑间不似明月般清冷皎然,亦不能与所谓尊贵争辉,它只配在昏暗处开得迤逦糜烂,在别人不经意间的一眼惊艳后,抓住那份偶然爬出牢笼。
用形容他“勾栏”的那位是皇宫里极受宠的皇子,不知道是排行第几的厉害兄长,地位权利让他遍阅谄媚,却还是在一塌糊涂的许常稚身边停下脚步。
民间以色谋位的故事数以千计,多少贤明人杰跌进深渊,纵使是最该清醒的皇家子弟也未能幸免。
说闲话的宫人最后被捆绑拖拉着拽上殿堂,狼狈地躺在还略潮湿的地板上,皇子披着不符合他身形的白色裘袍,牵着他兄长的衣袖蹲下,仔细端详完一双双灰败惊恐的眼睛后勾出柔软微笑。
他真的成为了那把收割人命的锋利铡刀。
兄长对此也只是一声冷哼,在尘埃落定后用手捏住他的下巴,不羁的眼中透出冷意,对他的狠心和手段只评价了一句“果真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许常稚闻言颤抖了身体,却在下一刻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他受到太多欺辱,一时间即使害人也未生出胆怯,但片刻后丢掉的理智回笼,知道自己在一份法反抗地权利之下。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混沌地这样想,成为一个人的乖巧玩物就可以活得比以前好,这没有什么不可承受。
于是他给自己戴上枷锁,明白地显露长期被欺凌后养成的病态癫狂,笑得又得意又扭曲,片刻后又因害怕流出眼泪,用被固定住的下巴含糊地喊着一声又一声充满孺慕之情的“兄长”。
最终他还是被那位兄长扯进怀里,用手拍打着背安抚,在听他抽噎了一会儿后,兄长才用似讽非讽、似笑非笑的口气喊他从舞姬那里继承的荒诞乳名。
“囡囡,你想要什么呢?”
许常稚还在抽泣着,他不知这是面前人聊时突发奇想的闲谈,还是可怜他时颇具分量的允诺,他法观人脸色,最擅长做的事情也只是乖乖回答。
“我、我想要活着。”
他是根浮萍,是数不清尘埃中最不起眼的一粒。人欣赏他的成长、也人在意他的死去。他的欣喜被视、怨憎被忽略。
他想要活着,为此可以先不当人。
最后许常稚听到一声轻笑,他情绪莫辩的兄长用手抚过他的发心,随即千金的诺言成为他脚下基石。
“我的囡囡想要活着,那兄长就给你栓一根线。你在高处,就没有不必要的杂事惹你心烦。”
“囡囡,我让你飞在空中,困在我的羽翼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