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朝花夕拾(第4 / 4页)
丁寻曼头发汗湿,面色纸白,眼前混沌不清,摸索着抓住了钟述闻的手。麻醉师推一针麻药流入他的腰椎,半身很快失去知觉,他这才能够分出心神看看钟述闻的状况。没有镜子他也知道,钟述闻的脸色不会比他好多少。
他紧了紧与钟述闻相握的手,凭这动作给双方增长勇气。
钟述闻轻声说:“不怕。”
半麻并未完全剥夺丁寻曼的痛感,他感到有刀子剖开他的腹,肚皮被猛烈撕扯,人影憧憧,思绪不可控地变得杂乱,像漂在风浪的灰色海面,过路的海鸥时而要俯冲而下啄去他的眼。
钟述闻不敢看他的脸,只盯着发光的影灯不住看。余光里闪过刀锋和手套上鲜艳的血色。心想红色实在可恨透了。看得太久,眼球渐渐发酸,眼前似掠出飘忽的重影。
丁寻曼捏他的掌心。他缓慢迟钝地望去,丁寻曼躺在手术床上,很没精神,浅淡的嘴唇不断开合。钟述闻花费了一些功夫辨认他的口型——
“不要哭。”
他这才发觉口罩里湿漉漉一片。
婴儿的哭声将他们彻底唤醒,主任医师笑着道贺:“是个男孩,六斤八两,恭喜。”
……
转移到病房后,一时间沉寂言。
期间喻镜和钟立行来过一趟,待了不久便被钟述闻送走。麻药渐渐失效,丁寻曼闭着眼忍痛休息,钟述闻坐在一旁,心跳慢慢恢复平静。
他将五指嵌进丁寻曼的指间,突然道:“我预约了结扎手术。”
“什么?”动作幅度过大,丁寻曼轻微扯到了缝合口,他缓了一缓,又问:“你想好了?”
“不用考虑。”钟述闻拿根吸管让他润润嗓,“先别喝太多。”半晌才起身用额头抵他的额头,嘴唇触碰他的脸,“让你痛一次我就很难过了。”
护士抱着做完身体检查的新生儿推门而入。
丁寻曼扭头朝窗外看去,天光仍明亮,黄昏的足迹踏过云端,残留令人心旌摇曳的美丽。枝头上又见绿苔葱茏。
若再问他,一年四季最爱哪个季节?他一定斩钉截铁回答,是春天。春是最辜的季节。他曾理取闹自说自话在春天储存下一份恚怨,自我蒙蔽了双眼,平白辜负数嫩叶沃然醒发的瞬间,春潮裹挟凉意舔舐他的脚踝,也像个木头痴儿知觉。他该趁兴和荡漾的潮水好好玩一玩你追我赶的把戏的。所幸春天烧不死,也死不透,且宽容敦睦。总会以另一种不期然的形式回到身边,如树荫下投到脸侧的亮绿色光晕,如爱人眼睑里包藏不住的晶莹泪珠、婴儿一阵撕心的啼哭,如这回暖大地上时刻发生的,一次又一次春心萌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