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赖账(第3 / 4页)
甚至不需要谢云流回答。
言辞或许能使人误解,眼神却不会。
谢云流那样热诚地看着他,殷殷切切,思怀若渴,仿佛他们只是一时小别,情谊如昨,往后几十年那些沾满尘灰血泪的过往从未发生,更不曾在他们之间隔成山,隔成海,隔成遥不可及的黄粱梦,欲说还休的意难平。
旧欢入梦,足慰平生。
如果真的一切都未发生,而他还是那个十七岁的李忘生,只怕早已法自拔地沉浸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中,对迷途知返的师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彼此相知相许,毫芥蒂的年少时光,毕竟一去不复返了。
他定了定神,给了谢云流一个冠冕堂皇的答案,以及不着痕迹的试探——
“我自身来去碍,却不愿抛下重茂。”
谢云流脸一沉,眉头拧出一团疙瘩,难以置信地问:“你叫他重茂?”
在纯阳时,师弟对李重茂向来不假辞色,天家贵胄在他眼中与贩夫走卒异,怎么流落到东瀛倒亲近起来?难道是身在异邦举目亲才让那厮钻了空子?
李忘生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反问道:“不然叫什么?温王?茂儿?”
谢云流听得肠胃翻腾,一脸恶心欲呕的表情,凶巴巴地让他闭嘴。
李忘生对着师兄杀气腾腾的俊脸泰然自若,还敢变本加厉地膈应他:“师兄的朋友孤苦伶仃枝可依,忘生理应照顾一二,何况还未报藤原家搭救之恩,岂能一走了之?”
谢云流看向师弟明亮清朗的眼眸,直觉哪里不对劲,细想却毫头绪,他只顾着忧心李忘生心城府被人诓骗,一时竟没察觉到师弟仿佛在跟他阴阳怪气。
“你年少知,不识人心险恶,我怕你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谢云流憋着一肚子名火,身体前倾握住他的手,像哄孩子一样语重心长,“李重茂不可深交,番邦蛮夷更是心怀不轨,切勿让那些宵小鼠辈污了道心。”
李忘生低头不语,另一手叠上谢云流的手背,轻而软,几分依恋,几分怅然。
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谢云流等得心焦,轻声劝道:“忘生听话,师兄不会害你。”
李忘生倒不是怀疑他的心意,只是感慨天道公允,谁也不能幸免。
师兄自然不会害我,师兄只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恨我。
二十岁的谢云流,是绝不可能说出“李重茂不可深交”这种话的,那时候他一腔怨恨都给了师弟,反将废帝引为知己,在他口中那些“番邦蛮夷”的供奉下,于东瀛同命相怜地沉沦了几十年。
那些他情愿替师兄承担的勾心斗角与恩怨纠葛,谢云流早已亲身尝遍。
李忘生一时不知该惋惜还是该心疼,胸口淤堵,艰涩难言。
谢云流蹉跎半生之后终于回到了纯阳,可那个风华绝代、神采飞扬的小谢道长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