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互穿(2)(第1 / 3页)
四、互穿(2)
谢云流眼中的李忘生纵有万般卑劣,其品性之坚韧、毅力之持恒、悟道之专注皆是世间少有,否则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到梦里给他撑船了。
即使在最恨他的那些年,谢云流梦里的师弟都是一副温柔乖巧、百依百顺的样子。
偏他从不让自己如愿,每每伸手欲擒之,总如镜花水月般化为泡影,徒留一池被拨乱的春水,震荡如澎湃的心潮。
呆子,出来玩总要尽兴,何必问什么时候回去?
美梦戛然而止,他仍是孑然一身,有时咬牙切齿,有时怅然若失,他抓不住梦里的李忘生,也看不透梦外的李忘生。
梦里咫尺天涯,梦外远隔山海。
所以他总是不能尽兴,只好在每一次梦醒时分反复提醒自己:李忘生既不会跟他下山,而他也确实回不去了。
谢云流自知选了一条荆棘密布的不归路,每一步都生死难测,数不清多少想杀他的人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鳞伤遍体,斑斑血泪,他的生命中留不住温情,放不下刀剑,更暇沉湎,片刻的松懈、一时的心软、瞬间的迟疑——都有可能让他死葬身之地。
这样草木皆兵的日子过久了,再好斗的人也会厌烦,他并非天生杀神,奈何世情如霜,容不得他有半步退让,只好把那段隐忍不发少年心事留待睡梦中反复品尝。
鹤唳残阳鸟倦飞,伊人殷殷劝早归。
这是谢云流日渐冷硬的心中最后一方净土,护着他元神不灭,守着他道心不改,阻止他自毁成魔。
纵令身死道消,不教我心蒙尘。
梦中的一池春水足以涤尽尘埃,或许多年以后,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人终肯垂怜一顾,为他撑完这段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归家路。
莫待此身成黄土,才引孤灯唤我回。
谢云流再一次从梦中醒转,睁开眼就发现与往常大有不同。
头顶不再是寰宇殿刀劈斧凿般线条凌厉的屋顶,而是木构的庑殿顶,规整端肃,严丝合缝,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谢云流眉头紧锁,细细数过头顶的檩柱梁椽,越数越心惊,猛地起身,身上却虚软力,一时没撑住,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头痛发热,还有些鼻塞,约摸是染了风寒,可舟山向来温暖,何曾有过这样砭骨的严寒?
这哪里是舟山?这分明是他与师弟少年时的住所!
早时的纯阳宫只建了几处主殿,房舍不多,所幸弟子也不多,吕祖就把太极殿旁边的厢房拨给他们居住,一进两间的格局,正好师兄弟一人一间,博玉还小,被吕祖带在身边照料。
谢云流年少时不喜独处,自己的房间不爱住,总去师弟那里蹭半床枕席,对这个卧房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
床柱上那一排横线还是他为师弟量身高所画,年年岁岁连成行,却在李忘生十七岁之后未再新添一笔。
是师兄失职……他发出一声喟叹,再一次尝试起身,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他全部体力,谢云流眼冒金星,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竟孱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