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雪玲的出现(第1 / 1页)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这是雪玲看着冰雪说的话,她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可是依然觉得需要回来,冰雪在听说雪玲要回来后特意跟爷爷在路口等她,他们站在四下一望尽的尘土中,水渠边上摆荡的芦苇热切的欢迎风,雪玲穿过了沙尘映入眼帘,她看上去很普通很普通,按照人类的标准,她并不吸引人。雪玲穿着短袖和短裤,一双运动鞋,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做旧背包,也许是她背旧的,里面似乎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服,看来她只是来看看并不打算住很久,爷爷见到雪玲很开心的说:“回来了,回来就好。”可能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雪玲了,但现在他却突然看到了,为此而感到开心。老人其实什么都知道,也预感到了什么,他对雪玲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并且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抹去虽然不理解但是又能接受。冰雪已经看不出她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从小她总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过去冰雪从她身上感受到的任何情绪不过都是她自己的情绪而已,爷爷给雪玲倒了杯水,他坐在电风扇前不停地吹着,穿着大姐买给他的一套短袖和短裤,还戴了一顶卡其色的凉草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他正在看新闻,新闻里面是美国发动的战争画面,爷爷开始说:“美国这个国家到处发动战争,就是因为它太发达了,科技、经济都太发达了,成了世界的老大就开始欺负小国。”“是因为不发达才发动战争的。”雪玲似乎在引起什么话题,爷爷没有回应雪玲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发表自己的见解说:“我们国家现在很厉害,军事、科技都不比美国差!现在人们生活水平也好了。”
冰雪看着电视画面,陷入了不解,越是发展武器越表明人的脆弱,武器越厉害就说明人们的恐惧空前绝后。网络时代会让人们的三观和思想来一次彻底的大洗,新闻联播不再是人们获取对自己国家认识的重要途径,人们会看到更多的真相。雪玲这个时候眯着眼睛很轻松地说:“我们总是喜欢跟这种有一些蛮力的国家作比较,跟一个全世界最混乱、最自私、最暴力、问题最多的国家吵来吵去,却不去寻找全民幸福的国家去学习,我们找了榜样。”“他们还是很了不起的。”爷爷说,冰雪不相信雪玲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跟爷爷谈论政治,她说:“一个人权、种族歧视、自满骄傲、横行霸道的民族是法驾驭高科技的文明的,就像一只蚂蚁驾驶一艘船一样,不管他们有多么先进的科技都只会自取毁灭,只有智慧可以驾驭科技。心智发展社会才会发展……”她法跟爷爷说什么,因为有些人的理解力还没有达到可以接收一些信息的地步。
爷爷看着冰雪像是在求助,他对雪玲的喜欢结束了,冰雪看到桌子的玻璃夹层里有一张陌生的老照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长得有点像泽善,冰雪以为那是二伯小时候,他目光坚定有神充满期待,冰雪问爷爷:“这个小孩是谁?”刘景林从那边坐到冰雪跟前,眼睛闪过一种冰雪说不清的光芒,似乎是笑又夹杂着很短促的遗憾和不可置信,他看着孙女,有力且带着责怪地解释说:“这娃撒,这就是我啊!”冰雪看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一眼爷爷,她的心像被被什么戳了一下,她脑海里关于爷爷的记忆突然多了一帧,而那一帧跟之前所有的都不搭边,它突兀强烈别扭,让人有一种突然的缺失和转场的生硬感。她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爷爷开始介绍玻璃夹层里那些其他人的照片,他年轻时的那些朋友和他曾经生活过的场景,冰雪听过他们的名字但她从没见过他们,爷爷提起他们都能说出许多事,他指着一栋楼,一棵树说那是监狱的大门,是什么室,背后又是什么场地,那些角落在他脑海里……人活了一辈子,经历了整整一辈子,爷爷说他最愿意怀念的还是监狱的那段时光,那里面的人对他是真的好,他记住的全是那些曾经真心帮过他的人,他指着一张照片说:“就这个人,老陈,他出狱比我早,我出狱的时候他来监狱看我,送我到火车站,让我回来的,这我真是记一辈子。”他拿起桌子上的镜子仔细看自己,看了又看说:“老得不成样子了,不像你们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冰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老了好,我想一下子变老,人生的那些过程没意思,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非就是打工结婚生孩子,我想直接变老。”爷爷笑着看她说:“你真奇怪,人家都想变年轻呢,真是花一样的年纪,正是开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我就不在了。”爷爷说着说着就有些累了,他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像一注满是皱纹的水来过沙滩以后又慢慢蜷缩进了杯底,收回去的疲惫和减弱感都在门帘落下的时候变成了灰色或者色。消失了,仅仅只剩下记忆。
冰雪看着姐姐,房间里除了电视的声音没有其他响动,她提议一起出去走走,雪玲说好的,冰雪来二伯家的时候骑了一辆自行车,雪玲载着她走在马路上,两边的水塘里倒映着周围的树木,像回到了从前,一个遥远又不舍的故乡,从前的她是现在的她的故乡,芦苇在风中互相拍打发出强弱杂乱的声音,今天的天气完美的法形容,阳光刚刚好,风也刚刚好,人们奋斗一生想要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时刻,那谁的人生不是数这样的时刻组成的。“你这么久去哪儿了?”冰雪放着轻音乐,因为雪玲喜欢听,她蹬着自行车走进了一条偏僻的路,有些颠簸,尘土也很大,她停下来说:“我迟早会走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冰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夜里,好像是是她三年级的时候雪玲就说过她迟早会走的这句话,“去哪儿呢?”“去我本该去的地方。”“会回来看我吗?”“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风在耳边呼啸,我们很默契的没有问彼此前面有没有路,冰雪接过自行车推着继续往前,两边的芦苇和灌木比她们高出去很多,“那你这次回来就为了看我?”“对,你要经历很大的感情冲击了,我想回来陪你一程。”冰雪没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感情问题,在她心里她不可能谈恋爱,“不会吧,我都不敢跟异性接触。”雪玲没有就这件事谈论很多,她折了一根芦苇拿在手里玩弄,她们又拐到了一处田埂上,沿着埂子往前面的水坝上走。
冰雪在姐姐后面有些遗憾地说:“我突然有点害怕你,就是……觉得你会把我拉离人群,你会让我变得很孤独,很虚,对一切都所谓,并且去追求一种极端的生活,会很偏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在乎别人……我会失去所有的一切,包括人们的爱。”冰雪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她不想分析自己对雪玲的畏惧,这比失去雪玲还让人难过,“你不需要别人的爱,你缺乏的是自己对自己的爱,当你开始真的明白爱是什么了,你什么都不想要,你会发现你已经拥有一切,你不会远离人群,你不会挑剔工作,你不会有匮乏感,论做什么你都充满了创造力和快乐!”冰雪对任何人都不诚实,却对雪玲诚实的可怕,她接着说:“我要说的,你小学就已经说过了,我发现每次我想清楚一件事情都觉得并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曾经你告诉我的,我已经不确定哪些是我的想法,哪些是你的。”自行车在坎坷中上上下下的乱跳,到了尽头是一条大路,但是她们得绕过了水坝,流水声变得越来越澎湃激烈,雪玲接过自行车推了上去,途中踉跄了一下,冰雪吃力地走上去,水渠中的水困在两个石灰夹层中,浑浊的水源源不断的在往下流淌挣扎,数以千计的水滴跳跃撞击发出巨大的拍打声,雪玲告诉她:“只要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我认为没有那样的事,你什么都能做到,你甚至能从我们这里逃出去,你知道,一整个大家族,一整个道德大网络,人们很善于彼此捆绑而不是彼此支持、鼓励。”
她们看到了一片湖,之前冰雪经常听妈妈和许霞霞说要来湖上玩,却一直未见她们动身,她以为她们说的湖很远,但其实湖水离她家只有一两公里而已,雪玲说:“没有需要逃出去的东西。”冰雪觉得姐姐在故做深奥,可是雪玲接着说:“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抗拒。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为自己选择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没有人能强迫你来这个世上经历一分钟,一秒钟的人生,都是你许可的,而且你内心深处也知道自己有必要经历这些事件,你就像是一个志愿者一样的去参与人生就好了,没有挣扎,也没有阻碍,都是成长必经的路。”“像志愿者?”“对,所求,所得的去做事情,很乐意的去做事情,因为是你决定要来做志愿的,为了成长,为了增加经验和阅历,自愿来这里的,记住这点对你遇到的所有问题都积极的去面对,乐观的去解决。”冰雪觉得很难,她们坐在脏乱差的一处亭子里,亭子上的油漆都脱落的有些斑驳,到处都是涂鸦和刻痕,冰雪很喜欢这种破败和与世隔绝的状态,除了她们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在湖面上吹起一层层堆叠的薄纱,那些她不认识的鸟在湖上停留,她们的头发被吹得很乱,冰雪说:“我怎么乐观呢,一看到我爸妈就很难过,想帮他们,但是我自己都一团糟。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了,但是他们都有很严重的问题,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会解决的,他们自己会解决的,你要做的就是不要乱,保持平静保持理智,做你该做的事。”“我该做什么?”“保持平静,相信他们会很好的解决,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一方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不是会伤天害理的就去帮助,但是你不能掺和在他们的关系里,一定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让他们自己解决。”“所以我不用管他们会怎么样吗?”“对,他们的关系……是有些困难,但是他们自己能解决,他们自己知道,只是需要时间。”“我每次想起我妈看我爸的眼神很复杂,我找不到语言来形容,痛苦、纠结、矛盾、憎恶、讨好、害怕,人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自己的丈夫和亲人呢,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像一个迷让我困惑和害怕,我害怕了解他们,了解他们会比了解我自己更痛苦。”雪玲只是看着前方,还是那些话:“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相信他们能解决就好了,你不需要对他们负责,这不是你的责任,你先要让自己坚强起来,而不是去可怜别人,你要先让自己心里的爱全部出来,你好起来了,你独立了再想着帮别人,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最好的帮助就是相信别人可以好起来,条件的相信他们可以好起来,论他们是什么样的都爱他们,鼓励他们去独立去成长。”冰雪很难受,觉得那样做太冷漠了,她还是坚持说:“我不知道该把对我妈的感情放在哪里?她过的太痛苦了,她太需要爱了。”雪玲说:“是的,不止她需要,你爸也需要,泽优也需要,你也需要,你身边那些忙忙碌碌的人哪个不是为了爱?可是每个人都找了方向,爱在自己心里而不在别的地方。如果你不知道把那些感情放在哪里,就放在我这里吧,我帮你保管你的恐惧、你的悲伤、你的不快乐、你的愧疚,放在我这里就好了,你只负责开心,平静,美好的度过一生。不管遇到任何情景你都不会被吓住,好吗。”“好。”冰雪已经眼眶湿润,雪玲一直都在那么说,一直都在盼望她能快乐。
“回吧,天要黑了。”雪玲送妹妹到了门口,然后骑着那辆浅绿色的破自行车走了。接下来的几天冰雪都没再看到她,直到有天冰雪做饭时不小心切到了左手食指,当时她感觉手指尖几乎要掉了,她握住它不敢面对事实,走出去跳起来哭,因为泽优也放假在家,他冲出来问姐姐怎么了,冰雪挤不出眼泪很快就觉得自己的手要变残缺,被那个想法吓得哭了出来:“我切到手了,我感觉它断掉了。”泽优却异常的淡定,他冷静的说:“我看看。”冰雪不敢松手摇头说:“我不敢把手拿开,我不敢。”她就那样紧紧握着,就像是快掉下去的人握着一根稻草,许霞霞刚好路过这里走进来关切地问:“冰雪,怎么了?”“切到手了。”泽优有些冷静地说,许霞霞凑过来说:“我看看严重吗?”冰雪还是不敢把手拿开,她一直摇头说:“我不敢,我怕它掉了。”许霞霞皱起眉头闪过一种害怕和难过,想确认似的拿着冰雪的手说:“应该是切得深,切到骨头没?”“切到了。”“泽优快给你爸打电话。”她嘱咐着,不停地安慰冰雪说没事的,没事的,不一会儿泽良和刘元一起赶来看冰雪,随后雪玲也来了,她坐在冰雪旁边让她冷静了许多,刘元拿着冰雪的手检查伤口说:“拿点阿莫西林撒上。”一个横跨了整个指尖的伤口像一张大嘴张着不停地流血,一坨肉耷拉着,冰雪终于放松下来带着眼泪笑了起来说:“还好没断,吓死我了。”
泽良在一旁一脸语地说:“切个肉能把指头切到!哎!”冰雪笑着,看着雪玲,泽良说:“去医院包扎一下要不然肉长不齐。”刘元带冰雪去了刘四家,刘四听说这件事后连忙从地里赶回来带冰雪去团部的诊所,同时去的还有泽双,他一路上都在说自己手上和胳膊上的伤:“这是我拿刀划的,这是我用烧火棍烧的,这是我砸门砸的……”他手臂和胳膊上全是惨不忍睹的伤痕,冰雪问他:“为什么要拿刀划。”“就生气!”泽双愤怒的时候喜欢自残,只要他爸妈教育他,他就会那么做,其实他只是希望获得别人的关注而已,他需要爱,雪玲说的没人们几乎用自残的方式来获得爱和关注。
他们到了诊所,医生看了下冰雪的手指说:“这你得去医院缝合。”就这样他们又辗转去了医院。一路上冰雪都想起一个电影里的台词,“如果你觉没被爱过,那说明有好多爱等着你去发现。”那是过去的你给你偷偷留的宝藏。冰雪一直都觉得家里的人不爱她,因为她从小学习不好,也不怎么出众的原因,她总觉得大家都不喜欢她,于是刻意跟别人保持着距离,可是她只是伤了手指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而且他们都很紧张。医生用双氧水清洗伤口然后抱怨:“谁给你放的阿莫西林!”冰雪没说话,四叔和泽双都在她旁边站着看她,那时候她那本来粗短的手指看起来很细弱,指尖的肉在双氧水的冲刷下像洋娃娃体内的棉絮被翻出来,一道小小的伤口却让她感觉自己被撕开了,医生像个裁缝一样拿着针和线缝合破裂的部分,针拉着线从肉里一下一下的穿梭,两边的肉明明离得那么近却那么艰难,像在跨江,每一个指尖的神经和感官都变得清晰起来,疼痛刷新了她对疼痛的认知,她咬着胳膊,叫出的声音吓到自己,医生的汗掉在桌子旁边,他不停地说:“快好了!快好了!最后一针!”她用承受最后一针的心理承受了很多针,缝完之后进行包扎,泽双一脸心疼地看着她说:“我小时候也缝过针,特别疼。”他抓着冰雪的另一只手,像是搀扶着她。
回到家以后冰雪躺在大卧室的小床上听着家乡的“玛尼”,是老家的人在丧事上念给死人听的一种歌。杀猪的时候那些猪叫的真惨真绝望,就跟她今天一样,那种疼一直都不结束一直都不结束。如果今天没了一根手指要用没了一根手指头的心情来承受,万物都很神奇,只有正在经历的疼痛是真实的,其他都是虚构。冰雪突然想到人在受伤前会不会有什么征兆,她翻看着自己的日记,唯一跟手指有关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屋檐下,谁做的多就对做的少了的有一种指高气傲的姿势。”址高气傲的‘址’写了,这算是提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