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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去情绪化(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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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什么就会经历什么,刘三总是怕生意失败,怕做不好,总是假装一切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而掩饰自己的恐惧,现在他失败了,农家乐入不敷出,导致他资金周转困难,他又不停的借钱补窟窿,直到那窟窿法弥补。他的生意迎来了破产,是彻彻底底的破产,几乎到了没钱还银行贷款的地步,他只能决定变卖家当重新开始,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他还是法接受,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不管遇到谁他对这件事都闭口不谈,害怕别人提起他的生意。冰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倒不是很惊讶,这么多年父母都没能安定下来,他们的心从一开始就因为恐惧不停地折腾,就像两捆杂乱的线团越绕越复杂,越是理不清越害怕去理。他们对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缺乏耐心,最后只剩下抱怨。不知道这一次一家人又会去哪里,不过她依旧单纯的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她总是相信新的地方有爱情或者有更好的生活。这样看来,每一个人怎么不算是超人呢,不管遇到什么情景他们都有办法解决,就算他们痛苦、抱怨、不安、恐惧,但他们依旧会解决,那些情绪只是多余的。事情总是那么顺利的解决了,而唯一不顺利的其实是人的情绪。

情绪总是阻碍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恐惧让人不敢停下改正误,抱怨让人过了从失败中学到经验的当下时刻,情绪总是把人的成长限的推迟了。冰雪觉得一切都被延后了,本该在初中或者更早就学会不卑不亢,所畏惧的,却在目前才学会。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不应该以依赖为基础,这一点她应该从小就意识到,可是她在成年后都没学会独立自主,独立这么重要的事,此前都没听过。她看起来是个成年人,但是不会做饭,不敢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不敢跟异性相处,不确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她完全没有任何主见,不像泽阳,他可以一个人生活,不畏惧一个人,不畏惧失去任何东西,可是冰雪如果离开父母就连活下去都艰难,所以这二十年她都学了些什么呢?她带着许多的疑惑回家了。

那栋水泥楼跟她之前见的没什么区别,就是那么破败,水管子冻裂在荒废的菜地里,一只很脏的白毛狗狗不停地叫唤,刘三和张锁水就像是深冬的落叶枯萎的挂在枝头,尤其是张锁水,她身上穿着一件跟自己的好姐妹去专卖店买的名牌服装,一件很幼稚的蓝色棉服,每个人都说她穿着不好看,太稚气了,她说那件衣服接近一千,那是她这前半生穿过的最贵的衣服,冰雪问她怎么买了一件那样的衣服,很别扭,她说:“你爸一天穿好几千的,我每天累死累活也要给自己买一件,这是我打工挣的钱。”她指的是在农家乐帮忙,刘三给她的工资。她确实没给自己买过什么像样的衣服,因为今年刘宁家也要迁移去新疆所以刘三给妻子的迁移理由是:“我们一大家子迁过去能到一块儿。”但其实他是因为破产才决定将未建成的水泥楼卖掉还债,张锁水并不知道刘三的生意已经焦头烂额,或许知道,但她知道的情况和实际相差甚远,因为刘三并没有对她说实话,他觉得妻子听不懂,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失败,张锁水肯定会埋怨他的,因此他也不敢说,他好像不信任妻子、孩子、朋友、父亲、哥哥。他知道人们只能通过他说的事情来了解他,所以尽可能的避免那些让自己的内心坦诚的话,把自己隐藏在自己选择的事实背后,因为他觉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他们卖掉了那栋破败的水泥楼房,卖掉了冰雪、泽优还有张锁水关于家的幻想。泽优到了初三的重要阶段,但他不得不先面临搬迁,冰雪给弟弟补习发现,泽优很笨,解方程讲几遍他都听不懂,冰雪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明显的爱好,如果有的话,他很喜欢读雪玲写的那些作文,冰雪甚至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的。搬家那天冰雪在院子里和妈妈一起收拾行李,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帮忙,冰雪的那些废旧衣服足足装了一麻袋,她从没意识到自己拥有那么多东西,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这样,不穿的衣服都能堆一辆三轮车,看那些东西,他们过去应该很富裕,怎么会穷呢,怎么会有抱怨呢,这些过剩的物品很多都是之前的王公贵族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现在没有爷爷口中的战争,现在就是爷爷那个时代的人想要的好生活,和平、不愁吃穿,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些人没有一点富足的样子。生活在安稳,在进步,人们的贪心也在进步。

所有人都忙前忙后,将原本杂乱拥挤的房子清空,收拾完东西大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着,冰雪想像个物件一样站在蓝白色的窗户边上,水泥地面上投射进了一束光,光只是停留,就像他们一样,在这里只是过客。当时冰雪和她大舅、大舅妈站在小厢房里,随后张锁水也进来了,大舅要给冰雪零花钱,他刚拿出钱,大舅妈就小声呵斥他说:“哑巴势,你现在给了,待会儿人家都给的时候,你干看着吗?到时候人家都给就你不给,你脸往哪儿戳!”大舅拿着钱像个被训斥的孩子一样坐在了后面的一个小木凳子上,委屈巴巴地说:“我给我外甥钱,我还管其他人怎么看!”但是舅妈又看着冰雪和张锁水说:“我说实话啊,人家肯定都是待会儿给钱,他现在给了还让人家觉得我们多抠门似的。”妈妈跟大舅说:“听姐姐的。”一个一米八的大壮汉委屈巴巴地坐在凳子上,冰雪不禁想笑,可那个画面居然是温馨的,他不会跟大舅妈执拗,他会和所有人生气,会凶所有人,就是不会跟自己的老婆孩子置气。很凶是冰雪对大舅一直以来的误解,他是个很温柔很可爱的人。

从小到大人们一直这么生活着,为维护那小小的一点面子,或者口碑,在各种细节上吹毛求疵,冰雪现在觉得人们很可爱,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累,她不觉得自己真的陷落在了比别人更多的“规矩里”,她想来自己至少知道了一切都会过去,也没必要计较。要走了,所有人都站在车前送别,一条路有前有后,拐往不同的方向,他们正在去往一个特定的地点,父母去哪儿她就跟着去哪儿,父母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就愿意过那样的日子。他们到兰州之后先去了舅舅家,外婆看着妈妈就哭了,她说你们搬得太远了,但张锁水却有些生气地说:“又不是见不到了,你看你,以前离得近,一年也没见上几次,再远我想来看你不就来了吗?现在火车这么方便。”“就说方便,但你在县城离我们近,我心里也好受点,你说去那么远的地方,想看你一回多不容易。”“现在手机这么发达,随时都能联系,你别再哭了!”她就像在训斥一个没出息的孩子,外婆去了里面的一间小房子里取钱,她说:“我去给娃们买点吃的。”妈妈没阻止她,冰雪和泽优坐在床上被二舅家的四个孩子围起来,四个小孩只有玩手机的时候才会很安静,如果把手机关掉就像有一百个孩子包围着他们……总之他们法安静下来,一直在动来动去。

刘三和张锁水坐在沙发上,张锁水在拍照,她拍好了给女儿看丈夫的丑照,在那张照片里刘三目光呆滞,就像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他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满身充满了颓废的助感,让人一看到他就感到能为力的沉重。冰雪和泽优很兴奋是因为妈妈说:“迁过去有一套两室一厅一厨的房子。”冰雪搞不清楚几室几厅,只是觉得应该不,应该会有她自己的房间,泽优也那么认为,他们都觉得那些房子独门独院,像别墅一样,因为他们没看过关于新家的任何图片和信息,只有刘三去过那里,他只是说:“有房子,有地,跟你四叔家不在一个连队。”冰雪不懂什么连队,什么兵团,反正他们要离开了,晚上的火车。刚开始车上人很多,越往后走车厢里人越少,白天冰雪和刘三坐在一起打牌,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即将成为他们邻居的一个舅舅蔡志强和他老婆许霞霞,他是四婶的堂弟。

他们对一切都很期待,泽优显得格外开心,他终于可以见到泽善、泽双和泽喜了,听说泽喜最近在上什么职业技术学院,她在外面混了一年还是决定回去读书,泽善还在学汽修,泽双刚上初中,泽优听说自己可以和泽双在一所学校就很激动,完全不觉得搬家有什么不好的,他对生活依旧充满热情,只是张锁水的表情很凝重。火车到站像是丢在这里的炸弹,而他们就是爆炸崩裂出来的碎片,拖着响声很大的行李箱走到了一个警务站的房子,这里的检查很复杂,如果是维族人需要搜身和登记,他们不用,但是因为太冷他们扎堆在外面的便民服务站,里面有很多登记的人,他们只在外面的一间房子里站着,有个女人穿着黑色的制服外套,有两片很厚的毛领,出来跟他们说话,她的脸色蜡黄像一种透出昏暗光感的湿土地,她非常严肃地说;“你们怎么回事,不要站在这儿。”她瞥到了坐在凳子上的爷爷,爷爷看上去非常疲惫,脆弱到几乎要散架,呼吸声带着低低的树枝刮墙的声音,眼睛像两片枯树叶蜷缩着,似乎被什么撞碎,泽优抖机灵说:“我爷爷有点难受,我带他进来休息一下。”那女人看到老人稍稍动容,态度软和下来。

爷爷虚弱地站起身点着头,他穿着很厚的羊皮大衣,黑色的,帽子也是黑色的,围巾也是,大姐说黑色代表成熟,如果它一定要代表什么的话,它代表深,那女人说了句:“老人可以进来,其他人不要待在这里。”这样冰雪他们就不得不出来了,那个夜晚在冰雪的记忆里是一团黑色,很深很深,像一口井一样,连人们意间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黑色的。一个像火球一样的灯光接近他们,把他们照得七零八落,一阵散落之后他们上了车,是四叔帮他们叫的车,那辆车走在冰雪从来都没走过的路上,路面是黑色的,能看到稀少的树干偶尔在灯光中突然出现,就像是黑夜在做鬼脸,他们在一个庞然大物的背上颠簸,那个庞然大物大概就是一整个黑夜和她的陌生感。她只想躺着睡觉,到了四叔和二伯他们所在的村子,车停下来,他们拿着行李,有一群人围着他们,路面很宽敞,灯光下那些路有些发白,她总以为是下雪了,她问二妈:“下雪了吗?”二妈没听见,她继续往前走,过了村里唯一的一盏路灯后用手机照明,他们都拖着大包小包,那些包就是他们偷来的黑夜,她能感觉到周围的荒凉,没什么人家,脚下的路像是泥土路面有许多小石子。

一进去他们都很热情,有很多人,他们居然知道今晚是冰雪生日,她不认识那些人躲在泽喜的房间里,翻看她的速写本,观察她的衣柜,里面全是很中性风或者很性感的小裙子,桌子上是化妆品、面膜和许多小女生的发卡指甲油,整个房间都装扮的很漂亮,浅绿色的床单被罩,一种淡淡的薰衣草味,冰雪很快就睡着了,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张锁水把她叫起来说要简单的过个生日,点上蜡烛许愿,那些叔叔伯伯阿姨们给她塞钱,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迷迷糊糊的说着谢谢,她希望一切赶紧结束,她想睡个好觉。她感觉自己被自己骗了,这里连一棵树都没有,到处都是平的,白茫茫一片,这里的房子不像她和弟弟想的那样,很高大上,这里全是低矮的土坯房子,是以前人住过的老房子,里面落满了灰尘,他们是被自己骗来的,但他们也只能说:“至少有地方住不是吗?知足吧。”他们的空间永远狭小永远不够住还破败危险,颓废。有时候接受比其他任何情绪更有用,接受意味着看清局势,准备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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