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挣脱束缚(第1 / 1页)
有时候睁开眼看到的更像是梦啊,冰雪也陷入了跟父母一样的“疲惫”和“挣扎”,她有时候也会确信这就是她人生的全部真相,而雪玲的那个世界是“假的”。做了很久的兼职让她心力交瘁,她没办法不在乎自己的长相在人群中是不是拔尖的,或者不在乎自己的穿着在人群中能不能显眼,她的大脑和周围的氛围都在要求她变成美的,特殊的,特别的……她被心里的声音折磨,“你看起来不好看”“穿成这样很傻”“你那句话说的不对”“你在讨好别人”“倒垃圾好脏”“女神不会干这个,你成什么了。”冰雪不知道怎么处理头脑里这些吵闹的,不肯安静的声音。
十一假期舒姚提议去爬华山,冰雪不确定要不要去,她讨厌路上的折磨,又不想大学四年什么地方都没去过,现在外面越来越热,她不想出门,一出门就好像消耗了她很多的精力,要很多天才能恢复饱满。可是一想到回家可以跟别人炫耀她爬了华山,她又像当时上学时一样硬着头皮去。出发的那天晚上她很不安,本来想静下心画画却没成功,画了两幅画都失败了,那些半途而废的构图就像是她在去往自己内心世界的路上走丢了一样。冰雪跟在舒窈后面,穿了一件短袖和运动外套,一条牛仔裤,一双帆布鞋,扎着双马尾,化着妆,出发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好看,但是半路上妆就花了,舒窈的室友几乎是淡妆,她是个很瘦面相非常刻薄的女生,另一个女生比冰雪看上去还要老实,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她是舒窈在麦当劳兼职认识的女生,麦当劳的经理骗她说毕业后可以留在店里继续发展升职加薪,她信了,最后她毕业的时候什么工作都没找想跟麦当劳签三方协议,但是经理暗暗的骂她傻,那个女生软绵绵的就像被蹂躏过的卫生纸,说话声音特别小特别没有力气,五官的牵动很微弱,好像她使不上力。她们到山脚下是晚上七点多。
夜一点一点加深,沿山而上的灯光和人群密密麻麻的窜动着,一切寂静全都被打破了,山下的解说员说爬到东峰就是征服了华山,冰雪不知道自己爬到了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晚上看不清路也看不清风景,如果能看清也没功夫看,所有人都累的不想说话,这是华山征服人类的过程,山上有一段绳索阶梯,底下人都在喊:“能不能爬快点!”“快点!”“有那么恐怖吗醉了!”大家都失去了耐心,过了那一段到了一处很陡峭的地方人们又停了下来,山里下起了雨,她们穿上从山下背上来的雨衣,在塑料雨衣的声响中继续前进,越往上越冷,冷风如刀,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冰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尽管很冷她们还是打算看完日出再下山,但那一刻冰雪已经想下山了。
凌晨三四点的山顶星星点点的灯光随着人移动,山寂静的在那里,不增不减。日出大概在六七点左右,夜里温度大概零下十多度,冰雪和舒姚蜷缩在伞和雨衣遮起来的狭小空间里,靠着一棵大树,两个人冷的说不出话,凌冽的风从四处吹进身体,那时候身体就像个漏风的帐篷,什么都挡不住。她们全身颤抖,等着天亮,只有风声和周围人走动的声音,冰雪想把黑夜撕开一道口子从那里逃走,那一个多小时极其漫长,极其漫长。天亮了,人们面色铁青的跟所有人挤在一起等日出,此时,山里还在下雨,但是大家都很安静的等着日出。
冰雪开始抱怨自己来的不对,她觉得自己不该来,总在说:“为什么要花钱受罪。应该看不到日出了,走吧,那边都在下雨了,走吧。”舒姚觉得这次爬山是她提议来的冰雪这么说是在抱怨她,她有些生气的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悲观,我就相信能看到,既然来了就看日出再走啊,我就相信能看到。”冰雪嘲笑她的说:“好吧,那就等着吧。”舒姚把自己爬山的不愉快发在她身上,她依旧有些生气地说:“我服了你这个人了,别那么悲观好吗,我就觉得一定能看到。”“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来看日出的,我相信一定能看到,你要回你自己回去好了,我相信我能看到。”她说完不一会儿就出太阳了,一条像紫色彩带一样的云霞慢慢张开,太阳像橘黄色通透的小鱼从云霞中游了出来,人们开始沸腾欢呼“看!出来了”“哇!”“好美啊!”那条鱼慢慢变成半圆,光芒通透让人不敢直视,那些光就落在冰雪前面一个女生的肩膀上。
冰雪震撼到失语,层层叠叠的山谷,影影绰绰的树木,白色的雾,以及那如撕开了一道口子的强光都不真实的可怕。她依旧很冷,但是舒窈很开心,她故意气冰雪说:“你看吧,我说能看到,看到了就值了你知道吗?那么冷我们都挺过来了。”人总是不能把受的苦和看到的风景分开来看,而且一定要相互抵消,在看到风景的时候安慰自己受苦值了,花钱值了,她猜想如果今天看不到日出舒姚会心理不平衡。
冷是经历,花钱是经历,看得到日出也是经历,看不到日出也是经历,它们跟值不值得没关系吧。冰雪不明白舒姚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看到,而觉得看不到就是一种“不好的经历”。她就因为那种思想抱怨冰雪悲观。冰雪盯着眼前的光突然明白,“人们对事件的看法在支配他们对相同经历的不同感受。”对冰雪来说看不到日出跟看到日出是一样精彩的部分。那其实根本没有成功或者失败的人生,只是人生,就是人生而已。
那些山上的白色波纹就像是海浪一样规律细腻,漂亮,自然将这些美的事物分享给人类,却被圈起来收费,大自然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爱。可是人却在扭曲自然的“爱”,不管什么样的美到了人类的认知和概念范围里就变得“幼稚”“狭隘”。但山里真受罪啊,厕所总是有人,冰雪排队上厕所排了将近半小时,然后又苦中作乐绕上绕下疲惫地走到中锋坐索道,在像大肠小肠一样的通道上排队,她感觉自己在被什么消化掉,待会儿像废物一样被排出去,付完钱她们下了索道,冰雪晕晕乎乎的跟着她们跑来跑去的找回去的公交车,排队的人很多,他们都很着急回去,人人都在往车上挤,一趟又一趟的车来来回回,但她们总是挤不上去,折腾了很久才回到宿舍,舒窈半路去了自己家……风景是这次出游最淡的记忆,而路上发生的人与人的互动成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冰雪只记得舒姚跟自己的室友嘲笑她的朋友胆小、内向、奇怪,舒姚总是很大声的吼她的朋友,也会给她脸色看,表现出自己“开朗”就“高人一等”的姿态。她自以为可以可怜别人、同情别人,舒姚对冰雪说:“我有时觉得自己够惨了,但一看她我觉得自己好多了。”冰雪疲惫的沉默着。
那次回来冰雪在宿舍整整躺了两天,就那样躺着,她不明白人为什么总是有意意的认定一个标准,然后排挤另一个标准。只有困惑的时候冰雪才会想起泽阳,她跟二哥说了去爬山的事,尽量描述的有趣一些,主要是想炫耀自己有旅游经历,见泽阳不说话她说:“我整天倒垃圾、收餐盘、拖地、扫厕所,从早到晚也就挣一百块钱,但是坐一回索道就滑掉了一百多,来回花费将近四百元?我还整天说我累,挣钱为了花,花钱为了玩儿,只要不想玩是不是就不用挣钱了?”“你的心想玩,任何时间地点都能玩,没钱也能玩,就像你小时候一分没有你照样玩的很开心,现在你没心思玩,专门去玩……花钱也不一定能玩好。”他好像不知道怎么说了,他还是没日没夜的在做自己的小程序,而且有很多商家想跟他合作推出网上优惠套餐,“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些吗?要不然活着干嘛?”冰雪坐在床上不安地说出这句话并不停地看泽阳的表情变化,没有任何变化,但似乎皱了皱眉头,歪了歪嘴唇,嘴角有一抹讥笑,像锥子一样的讥笑朝她扎过来,跟他小时候讥笑她一样,他似乎哼了一声说:“享受?等你把自己从思维陷阱和别人手里赎出来再说那些话吧,你懂吗?要不然你就永远给别人干活干到天昏地暗,连说不的权利也会被剥夺,所以攒钱、阅读、低欲、畏,然后去经历。”他很不想跟冰雪说话的样子,这时有人敲门,是个穿着短袖短裤的女生,她提着电脑踩着一双拖鞋,那女生一进来泽阳就说:“不是让你自己在家办公吗?你要是信不过就去找别家,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就是来看看,然后我有个姐妹也想来不知道你还要人吗……”不等那女生说完他就说:“你一人做不了吗?你用什么编辑器?”“135、秀米都用。”“今天先把时尚女装的广告放出去,快点排出来,图文都在群里,回去吧。”那女生尴尬的走了。
泽阳变了,冰雪很明确的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变化,他变得讨厌她这种愚蠢和知,他说:“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泽阳看上去很邋遢,头发很长也很油垢,但是精神头却很好,“我确实不知道,不像你想做什么就做了,好像什么也挡不住你做任何事,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不行,我……畏手畏脚的,我同学说我很悲观,说我太内向了,要改变……”“你自己呢?想改变吗?”“想,但不是说我要变得开朗,或者变得跟别人一样成为一种大多数人都认可的标准,我觉得一定有一种更大更包容的状态,只要不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就值得欣赏,就是对的状态。”“那就去找那种状态,不用怀疑,只要你能想到的都存在,你都可以做到。”“我要是做不到呢?”“那你就一辈子靠给别人打工,活在被人管理中,一辈子都在围绕着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不能有过多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过法,不能不结婚,不能不生孩子,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生活中你明白吗?那意味着那些媒体政府、男权主义、女权主义、亲朋好友、长辈永远都有权利告诉你,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们掌控你的生活,规定你的权利和价值,你想过这些吗?不要再做那些对你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了,去他的旅游、看海、精致女孩、营养套餐、享乐主义、消费主义,那都是虚的,你内心真正的充实,不依靠外物获得的快乐才是真的,你本就不需要那些,你本来就是快乐的,不需要有什么东西才显得富有,金钱不会让你富有,让你从容,旅游也不会让你自由,但是真正的从容和精神自由会让你论任何情景都镇定自若,不被影响,游刃有余。”冰雪很喜欢哥哥的这些话,就好像一瞬间她知道,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了。“我知道了,我想我知道了,我想我以前都在怀疑,都在害怕,但我知道了。”虽然她法具体的表达出来,但是她确实感受到了带着泽阳惧畏的力量来自哪里,完全的自由的心,就是空一物但却享受万物的心,她要找的就是那原本就存在与她生命里的,从未消失过的力量。
从那以后冰雪没再找过泽阳,她读了很多书,她想知道一个穷人怎么能“独立”,不害怕迟到、不害怕早退,以后再也不用向谁请假就能休息,从小到大她都在找不去学校的理由,毕业了她肯定会为上班迟到找很多理由,那种请假说谎的紧张感难道真的避免不了吗?还有怎么跟自己的父母说自己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而不会被他们说是耍脾气或者没完没了的追问理由呢,怎么才能在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不会被家人、朋友、亲戚打扰呢……最后所有的问题都回到了勇气上,“不害怕独立”。泽阳是对的,她一直想逃走是为了摆脱那些“这样不行那样不行,这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她要的是完全的独立,泽阳一直都知道,而且目标明确,原来“恐惧”就是泽阳说的“贫瘠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