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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硬着头皮(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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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曾在一篇课文中说过“硬着头皮”这样的话,对于这四个字冰雪在开学前的那段时间深有体会,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大学完全一片空白从想象,她只知道那里的生活与现在的完全断裂,而且遇到的人跟她在此之前遇到的都会不同,她很忐忑,甚至害怕未知。这些情绪人分享,母亲忙着扎钢筋、灌水泥、砌墙,忙着做饭吃饭,记账算账,顾不上冰雪甚至有些埋怨她不干活。这天爸爸来看她们,他把自己的红皮卡车卖掉换成了一辆带车厢的货车,经商量冰雪上学那天由他去送。开学前冰雪约了自己的同学去外面买行李箱,后来三舅妈带她去夜市买了几件衣服,三舅妈说:“要开学了得穿新衣服去,西安那边应该比我们这儿热,买几件短袖。”冰雪只有一件短袖,然后全部买的中长袖和七分裤,因为汗毛重冰雪很少穿裙子,而且为此很困扰,害怕被消化,她现在讨厌自己的脑子被各种各样的顾虑塞满,感觉怎么样都不舒服,身体、家庭环境、教育背景似乎都有问题,都让她自卑。

雪玲之前送了冰雪一条蓝碎花的裙子,她很喜欢,只穿过一次,穿着那条裙子在路上走碰到了表哥的大姨,冰雪兴高采烈地冲她打招呼,她鄙视地瞧着冰雪的裙子没理她,跟旁边的人大声说:“穿的啥嘛?跟个妖精一样。”连冰雪的母亲也嘲笑她说:“难看死了,穿的像个藏民似的,快去换了去,你以为你在大城市呢!”从那以后冰雪就没怎么穿过裙子。

买完衣服回来后冰雪坐在屋檐下木木的发呆,其他人在外面准备开工,三舅舅在倒三轮车准备去拉沙子,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喊:“别倒了别倒了,小宇在车下面!小宇!”三轮车的响声很大,舅舅倒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车熄火后人们才听到小孩的哭声,刚才小宇在车底下一直喊:“爸爸爸爸!我!爸爸,我在车底下!”二外婆骂着舅舅往外跑:“哑巴势,半脸憨,开车的时候也不知道看看!我的娃!我的娃!”三舅妈把孩子抱在怀里哭着冲外婆喊:“你不看好他你在干嘛!”外婆不说话想看看孩子,舅妈没让她碰,带着孩子跟三舅舅往医院走,冰雪看到小宇的手和腿都耷拉着,但是周围没有血,外婆着急地在地上打转,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挨个问当时看到小宇的其他人:“孩子受伤没,你看到了吗?”问了一圈他们都只是安慰她说:“从车底下出来孩子还在哭,应该是吓到了,没什么事的,没什么伤。”外公冲外婆吵了起来,“你看孩子的人看不住孩子,一天你在干球撒么!”“刚就在我身边,就一转头的功夫就跑不见了,你说的好你怎么不看住!”“你是专门看孩子的,我怎么没看住,我不上工?”“中午大家都休息,孩子给我一个人看的吗?!”“行了别吵了,我给文燕打电话。”妈妈拨通了舅妈的号码,听到舅妈说孩子只是擦破了点皮,有点被吓到了其余没什么大问题,他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小宇从医院回来后看上去呆呆地,不说话也不动,外婆说孩子被吓丢了魂,她拿着一碗阴阳水在小宇出事的路上一边洒水一边喊小宇的名字给他招魂,三舅妈还是很气外婆没看好小宇,一直在里屋跟三舅吵架。

没人知道生活里这些事情发生的原因,也不知道具体解决的办法,它们一直在那里……全都存在着,可为什么存在,因为本来就那样。

第二天早上冰雪要去学校了,刘三赶来送她。临走时张锁水几乎要哭出来,冰雪放任自己被带领,被送到一个地方,就像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似的。他们要先坐大巴车去火车站,然后再坐火车到西安,那是冰雪第一次坐火车,她对自己说:“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事发生的。”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的事发生,是什么事呢,会有爱情吗?她骗自己会有的,这样才能让她麻木的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她想象着坐火车就像电视剧那样,看着窗外的风景轻轻退去,累了可以趴在桌子上休息,第一次坐火车就让她很明确的感受到,与其说她是硬着头皮去做一件事,不如说她是被自己骗去的。她正在庆幸自己将远离那些遇到事情就互相指责的人群,庆幸她就要去一个没人为了一点小破事吵来吵去的地方,可那种庆幸是盲目而愚蠢的。

他们本来是晚上九点五十的车,火车晚点了,她和爸爸靠在一个柱子前坐着等待,旁边有的人铺着被褥睡在地上,有的站着东张西望,总之这里大多数人看上去和他们一样有点自卑,有点瞌睡,这趟车大概在十一点多才到,一上车冰雪整个人都是懵的,过道里睡满了人,一个乘务员在前面开路:“起来下,把路让开,都让一下!都起来下。”车厢里的人看上去都很呆滞,他们都显得有些不耐烦,有种被打搅的不悦氛围,很多人在刷手机,车厢后面的一桌年轻人在打扑克,他们笑得很大声,冰雪的座位被占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她把小孩叫起来抱在怀里,里面还坐了一个她的小孩,刘三只好把自己的一半座位让给那个小孩,父女两个人全程挤在一张椅子上,小小的方桌上全是杂物包裹,刘三显得有些生气,冰雪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没有沿途夜景也不能趴着睡觉,只有疲惫和震撼,座子底下睡了一个中年大叔,冰雪的脚伸不直,她一直在蜷缩自己的腿,偶尔挪动一点,比起这种被折叠和挤压感,更难受的是她上下眼皮老在打架,迷迷糊糊的睡着被吵醒,睡着被吵醒,一个卖充电宝的美女从车头喊到车尾,重复来了两三次,这次她被打扑克的年轻人叫住要微信,美女笑着跟他们说:“买一个就加微信,你先付钱。”“我有充电宝,看到没。”“长这么漂亮加个微信了解下么。”“你先买么。”女人跟他们胡乱的纠缠了一会儿,因为挡到后面上厕所的人她不得不走了,于是不再理他们推着车子去了另一节车厢,“买大宝宝、小宝宝,满电的充电宝九十……”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后排的男生说话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有一个人在吹嘘自己的事业,过道里有人因为碰撞在吵架,有小孩一直在哭,车厢里有个女人不耐烦的地说:“谁家小孩,能不能不让哭了!烦死了!家长能不能管管!”她声音很尖锐,能感觉到她很烦躁很语。

外面的黑暗像被稀释的蓝墨水渐渐变蓝,一路上冰雪都在问爸爸:“到了吗?”她不知道中途停了几次,身子怎么坐着都不舒服,他一直在说:“快了,快了。”直到天亮他们才到站,一到站冰雪只想躺下睡觉,一下车满脑子都是床,给她一张床,她要睡觉。她像个木偶一样被一口气提着,一松懈就会倒下去。

因为没休息好,她整个脑子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了,火车站门口站了很多高校的学生举着牌子,穿着统一的服装,她看到了自己的学校,一排清新的绿色,坐上校车她不在乎那些人有多么的光鲜亮丽,她只希望车能快点开,她和爸爸坐在最后一排,车里的空调吹得她后背发凉,但她依旧在车上打起了盹儿,周围的一切变得很模糊,她一直在断断续续的睡觉。她没有任何准备,就像是未经训练的兵稀里糊涂的上了战场。

一切都乱糟糟的,她不知道往哪儿走,被爸爸扯来扯去,一会儿站在这里排队,一会儿站到那里排队,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去哪里怎么去。报名的时候他们不让爸爸进去,她一个人在体育场像是傻了,交报名费,选宿舍,领被褥,领军训服,缴费时她又回去找爸爸拿卡,拿完卡,爸爸在看台上望着她,交钱的时候才觉得学校是个杀猪盘,一纸文凭怎么可能那么贵,比黄金、比钻石要贵,冰雪心里很不舒服,那种不舒服不是因为不想上学,而是因为教育是“杀猪盘”这个事实,尽管被掩盖了,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只保证学费的贵,但不保证教学的“质量”。

冰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一场针对她父母那样贫苦的人设的骗局,她不知道是谁在骗他们,是她吗?还是社会?还是他们自己,冰雪回头看着父亲,这个社会的参差在那一刻格外清晰,她明白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所以他们更容易被骗,也更容易痛苦。办完那些需要跑上跑下的复杂手续,冰雪和刘三去了一个旅店休息。他们什么都管不了了,只想着好好休息,坐上车去了酒店,他们都太累了,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直到天亮。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冰雪难忘,他们出了酒店门找了一家饭店吃早饭,刘三迷茫的走在前面,冰雪走在后面,她完全没想过父亲不认识路,他很焦虑很不安,甚至有点害怕。那些街道他们都不认识,那些人也跟他们看起来有距离感,走了很久刘三终于面露难色的说:“这怎么去你们学校啊,也没个车。”路很宽,旁边是个加油站,后面是路,也没什么人经过这里,他不敢上前问路,冰雪像个孩子依赖着父亲,以为父亲所不能,以为大人都知道路,他们本能的知道,她从没想过父亲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父亲也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让她感到难过和压抑的是他从没告诉过她这些。

终于有一对老夫妻过来,冰雪上前问他们要怎么去儒雅学校,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说:“前面坐公交吧,587路应该能到。”她和爸爸上了车,他们不知道要投多少钱,司机说了两遍:“两块。”爸爸告诉司机:“在儒雅学院停一下啊师傅。”司机没好气的回:“到站喇叭有提示,自己注意听。”因为县城的公交是可以到处停的,没有站点,所以爸爸感到很不安,怕过,他们坐在后面到了学校却没反应过来,车上一个女老师说:“你两不是要在儒雅下车吗,到了。”他们跟着那位女老师一块下了车,冰雪和爸爸正式告别,她看着父亲坐上出租车去了火车站,带走了唯一的仅剩的熟悉感,整个熟悉的世界在数千公里外的地方断裂,她好像被掰折了,怎么生活?要做什么?怎么做?成为什么样的人全都是空白的,好像她过去十多年白活了一样。以前的一切都没用了,这里又有了新的规则。

她低头躲着来往的人往宿舍走,她好怕自己走,就那样迷迷糊糊的过着,每天都因为找不到路而烦恼,她感觉自己糟糕透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害怕。

在班里坐着,同学们都很帅很漂亮,他们跟她过去见到的同学不一样,他们全都白白净净穿得很漂亮,跟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雪总是想逃离这里,她觉的自己会被看不起,会被嘲笑,她讨厌自己的穿着打扮、表情动作,她讨厌自己的一切,为什么她不是那种光鲜亮丽的女孩,惹人喜爱的女孩呢,她因为想变成那样而痛苦,因为不接纳自己而痛苦,可这种不接纳是怎么产生的,从哪里来的,是什么让人变得不接纳自己?

冰雪打电话问雪玲有没有像她一样,雪玲还是那句话,从小她就说那句话:“放开,完全放开去体验,不管体验到什么都不要去评价、判断、跟随,只是去经历。”“经历……可是别人都好美,好帅气,我看起来很糟糕,我也想变成帅气的、酷酷的那种人。有人喜欢的那种。”“那就去改变,没关系的,想做什么就去做,而不是幻想和情绪化,但是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太执着,给自己时间。”“怎么做?”“怎么做都行,觉得自己不美好,就想想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美”的定义从哪里来的,怎么样的“美”是真的能让你感觉自在的、拘束的。”冰雪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想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走路,不在乎被嘲笑,不在乎穿什么、怎么打扮,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什么都不想在乎。”雪玲很高兴妹妹这样说,她在电话那头鼓励她说:“那就去找怎么样能让你不在乎,又或者你可能本来就不在乎那些呢?其实就算你在乎那些也很短暂,转瞬即逝。”“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我却不停地要求自己,讨厌自己,束缚自己,这让我很难过,就好像自己把自己绑住了。”冰雪这才发现只要跟姐姐通话,自己的心就会变得安定,“好奇怪,跟你说话我就好像没什么烦恼了,但是一离开你我就又变的很情绪化。”雪玲笑着,轻轻敲了敲手机壳说:“嗯,那就假装我一直在跟你说话,在你心里回答你产生的一切问题。”冰雪的心缀满了杂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好,我还是第一次跟你分开,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得分开了,其实我以前都没敢想我们会分开,但我们确实要分开。”“没事的,我一直都在陪着你呢,多思考,一定要有意识的做出选择,不管是情绪化还是平静,都有意识的去那么做,带着爱和积极的想法那么做。”“我知道了。”“嗯,挂了。”

冰雪长时间的坐着发呆,除了上课不怎么出去,她连逛超市都有些害怕,没了雪玲,她很不好。班级聚会上,同学们在玩游戏,那些学生在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中都好漂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群人中间,不管怎么看她都跟他们都不是一类人啊。自卑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她想谈恋爱,她想当灰姑娘,她有一整套完整的童话幻想,她觉得自己需要被拯救,童话是完全不讲逻辑的,男主看见女主就会喜欢,可现实不是,但冰雪活在童话里,因此她看上去天真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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