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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答案(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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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告诉她这一切的答案呢,源源不断的问题将她淹没。因为母亲的事冰雪感到焦躁、痛苦,为什么?人们要互相迫害,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明明可以不这样的,他们可以为自己创造和谐幸福的家庭环境,但为什么不呢?为什么?她不理解这一切,人们仿佛对痛苦有一种需求,或者他们习惯了这样的世界,如果要改变就会不安。冰雪此刻就充满了不安,因为她正在追求内心的爱,她想让语白带她回家,语白有自行车,有天放学她跟雪玲找到了语白的住处,他不在,昏暗的小房子里只有一个男生在躺着抽烟,他看到冰雪她们进去有些生气,表情厌烦地问:“干嘛的!”冰雪被烟雾弥漫的屋子震撼了,憋着气说:“我找张语白。”“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我是他表妹,能让他这周六来找我吗?”“好!”他好像在想事情突然被她们打扰显得非常不耐烦,她们还没走出来他就着急要关门。

冰雪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晓文的爸爸,他正在一家煤场上班,爷爷在跟他说话,她们没过去打招呼,虽然总是在街上走但她似乎很少注意煤场这种地方,它就像对孩子们是隐形的,她们只顾着学习,将整个大人们面对的世界模糊化、虚化,仿佛她们与大人的世界是脱离的。一直以来生活的灰暗都被大人们藏了起来,他们试图给孩子们一些光鲜亮丽的说辞来掩盖自己所创造的世界的糟糕,他们很成功,让孩子们总是像傻子一样的抱着幻梦生活。爷爷说晓文的爸爸已经在这儿待了三四年,还入赘给了梅川某个村里的寡妇,现在晓文在外面打工,晓文的爸爸在这里给人家装煤,他是个极老实的人,总是被自己的老板欺负克扣工钱,他老婆让他硬气些,但他已经习惯了唯唯诺诺,习惯了扮演那个被欺负的角色。

每个人都忍受着来自同类的压榨,人们要学会习惯,这是个残忍的事实。冰雪对姐姐说:“人一生下来就学会了接受和忍让,却要用一生去对抗。一旦接受了身份、阶级、价值这些概念,人就想从那些里面逃出来,想摆脱定位建立新的,永远都在和自己接收到的东西做斗争。”就在这里雪玲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你为什么要接受它们呢,那些概念不过是让你玩耍的,就好像编剧给的剧本里面的规则,你为什么那么当真呢,你只管去扮演,去玩就好了。”冰雪叹着气,又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显然有些人当真了,就是如此真实,那些伤害。”有时候她说话她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全是问题,全是她不了解的词句和意思,就好像语言困住了她的感觉,如果仅仅是感觉的话,每一个当下其实都充满了温暖和善意的氛围,只是用语言描述的时候那些氛围便被记忆里的概念渲染了。

有权有势的人过度的夸大权利给他们的自我导致了压榨、痛苦和仇怨,人类的悲哀和悲剧都从此产生,绵延不尽生生不息。服从的人抗拒服从,控制的人压制抗拒,就像两只狗咬着同一块骨头不知道要放开,给它们再大的骨头它们也看不到,就只要那一块。“几千年来,权利和等级最终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和暴乱,但人们却不视那些鼓吹权利的人,你不觉得人很笨吗?”冰雪问自己的姐姐,雪玲只好提示她:“像你说的,人们只是在重复,重复只是他们自己给自己的考验,如果你相信的话,你的父亲和母亲是约定好要这么做的,这是他们给彼此灵魂的考验,谁来扮演什么角色,他们彼此协商过,他们只是在考验自己。”冰雪不理解,“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忘记?”“这就是规则,考验的规则,这样才好玩不是吗,当你扮演结束时才能知道你是在扮演,但在扮演的过程中你并不知道,但你的潜意识是知道的,所以当你给自己设置的课程没完成,你的潜意识就会一遍又一遍的给你同样的情景让你感受。直到你学会为止。”“学会什么?”“学会爱、学会宽恕、学会接纳、学会给予,那些人生的最美面向,学会了,完成了就可以结束掉那些他们约定好的痛苦。”

冰雪长久的沉默着,雪玲把人们忍受的痛苦叫做约定好的痛苦,叫做设置的痛苦,“那战争呢?”“战争?是人类集体设置和创造的,为了集体的学会爱、和平。”冰雪眨着眼睛想要消化这些内容,但这些话语跟她接触的一切都断裂开,“你说的话甚至从考证。”“你不需要考证,不需要判断评价,只是体验它,到最后你什么都会知道,一切都会揭晓,你只需要等,等待就好了。”等待真是个难熬的过程,整个人生都在等待那些答案的揭晓,可那些答案只有在结束时才揭晓是这样吗?不是,雪玲说,不是的,你学会了找到自己,那些答案就揭晓了,你整合了自己的所有面,找到了,任何时间找到了你自己是谁,你都会揭晓它。

冰雪摇着脑袋,听起来多么不靠谱啊,连方法都没有,周末她让表哥带她回了家,原本想去看看妈妈,但一回家爸爸就说妈妈去了新疆捡棉花,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冰雪有些失落,但她不知道那种失落来自哪里,来自哪一种的她,像雪玲说的她似乎有很多面向,每一面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拉扯,她真的需要把这些统一起来吗,这些是如此的破碎、混乱,而且还在更混乱。

表哥把一只小鸟挂在门外的一条铁丝上让爸爸喂养,它在笼子里跳上跳下,转来转去,你不能说它比外面飞的那些鸟痛苦,也不能说它比那些鸟快乐,鸟类迁徙、寻找食物、躲避猎杀都很辛苦,待在笼子里也一样,她羡慕它又可怜它,不过后来它被爸爸放走了,那个它逃出的笼子空荡荡的在那里摇晃,某一瞬间冰雪希望父亲能打开关着她的笼子把她放走,她就是觉得自己在笼子里,在被父母豢养着,这是好事吗?这世界本不该有池塘,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话。

她不想跟爸爸待在一起,一刻也不想,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信念,尽管父亲在改变,她也在改变,可这些信念却在逐渐加深,就算当下此刻他的父亲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说任何话,甚至不在她身边,她也觉得不自在、不喜欢,甚至恨。父亲最近跟房东闹了不愉快,好像是租金没谈拢,他需要重新搬地方,河边的坟地中间有片空地还不,他正在跟人交涉搬到那里去。那个时候冰雪想要一个稳定的家的想法已经消失了,因为那显然不可能了,她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电视,黑白电视,拉着窗帘什么也听不到,看到有趣的地方就哈哈大笑,笑完看着妈妈留下的那些针线袋子,她的几件衣服挂在墙上,她又开始哭。她不知道她笑的时候爸爸在外面偷听,反正他没进来,后来听到父亲跟母亲打电话说她一个人看电视神经质的大笑,听他的口吻是在说她不正常的意思。冰雪愣愣的,习惯性的觉得这个行为不好,应该被改掉,从小只要被人们讨论什么,她都想改掉,渐渐地她的行为举止变得很局限,似乎什么事都不敢做,什么话也不敢说,任何夸张的动作也不能做,她就像被禁锢住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种禁锢很强烈,她的行为、动作、心情、喜好全都受到别人的影响,这难道不是一种奴役。

她在一些木板夹层边上坐着,四叔在街上开了一家修摩托车的铺子,她刚好可以看见,四叔收了徒弟,一直以来四叔都很神秘,他学画画、学照相、学修车似乎都在一夜间完成,她总是不知道下次见他,他又学什么新的技能,他好钻研,也能学得进去东西。一辆很脏的摩托车立在一堆沾满机油的工具里,他的徒弟张俊生蹲在车子前面,衣服和裤子上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黑色油垢,他的手像地上的那些工具一样脏,一样硬,指甲缝隙里全是黑垢,他看见冰雪笑了笑,冰雪突然觉得他有种放荡不羁的帅气,她害羞的低着头走进了四叔家的铺子,她知道四婶不喜欢她但她觉得自己不想待在家里,四婶家里来了一个人,是他们的房东也就是雪玲的姨娘,她们正在床上做花圈上粘的花,冰雪才想起来四叔还会做给死人烧的娃娃和纸房子,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奶奶总是把吃完的零食袋子收集起来,尤其那种背面是银色的可以用来做花圈上的花,现在家里的小卖铺搬到了大伯家里由大妈经营。

四婶这次没说什么,只问她喝不喝水,什么时候来的,冰雪摇头坐在边上看她们用线把那些亮闪闪的纸片穿起来,用剪刀剪出花瓣,地上还有一些没有画脸的娃娃,到处都是纸壳子和剪成各种形状的塑料纸,几个娃娃粉色的脸上没有五官让人觉得害怕,冰雪看着电视,听雪玲的姨娘谈论起她的小女儿。原来吴果果不是她亲生的,乡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女儿的事,一年冬天她家邻居老太太在雪地里捡了一个孩子,她前思后想就决定将孩子送给没女儿的人家,刚好大姨娘家里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她就把孩子送了过来,大姨娘一看是个女孩就收养了,吴果果也知道自己是母亲捡来的,但是她说:“捡来的又怎么了,爸爸妈妈对我好就行了,以后那个人来了我也不认她。”冰雪对谁是捡来的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之前总听人们说养了女儿不想要就送人的,之前大妈还说大姐出生的时候奶奶和爷爷想把她送给姑姑家呢,因为姑姑家没有女儿,在这里就是这样的,女孩儿的命运千奇百怪。如果像雪玲说的这只是一场测验,显然人们要通过是很困难的,因为他们全都忘了,不管他们已经在这里兜兜转转几辈子,都济于事,他们忘记了。

她们聊得很起劲,冰雪就一个人出来了。沿着河岸走了很远,一个人站在桥上看着冰冷的河水发呆,她感到很冷很冷,就像她是被抛弃的,被优秀、幸福和爱抛弃了,或者她想不起爱是什么,是这一切的反面吗?她脑袋里有种恐怖感,母亲的痛苦是那么的巨大,如果这些是她给自己选择的,那她对自己也太有信心了,这是她怎么也通不过的测验,小时候被剥夺读书的权利,嫁人了又被剥夺幸福的权利……她要让自己学会宽容、接收和爱谈何容易呢。这一切这么的真实,光是说服自己去相信都显得不可能,何况是让她做到,可是如果她真的做到了就成功了,就释放了,成长了,甚至进化了。

冰雪总觉得自己很糟糕,自己身边的人也很糟糕,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虽然他们有时候很善良很辜但他们依然糟糕,糟糕透顶,爸爸见到乞丐总要施舍些东西,以此来积德行善获得好运气,见到比较可怜的人还会觉得心疼,一个老人提着布袋子讨吃的,爸爸给了些馒头还给了钱。还很有教育意义地看着她,希望她学他做一个良善的人,就像雪玲说的人们只需要成为一个人就会具备善良,不需要再通过帮助别人和施舍别人获得,你最终都会发现做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是应该的,而不是在帮助谁。虽然她理解不了雪玲,那种不理解就是因为她忘记了纯粹的,她本来就有的东西。

傍晚的时候爸爸又去了外面喝酒,冰雪一个人看电视看到累了就去外面坐着,眼前变成了一层浅浅的蓝色,就像雾一样模糊,远处的山也披上了蓝黛,斜对面邻居家的傻儿子趴在门上喊妈妈,他穿着一件红色线衣,阔腿西装裤,绿色的解放鞋,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他妈妈是个五六十岁健康的老太太,他家的门是在一面土墙上挖了一个洞,装的木栅栏,老太太急急忙忙从上边一个台阶跟街坊说着什么,她不停地摆手说:“不了不了,你拿回去吧,我家的傻儿又咋了,我去看看。”他们娘两靠着乡上的贫困补助生活,冰雪之前因为借用厕所去过她家,里面只有两间小土房子,地面是白色的土地,白茫茫的很光滑。冰雪来这里最烦的就是上厕所,每次都要跑到外面的一间小茅房里去,那个小茅房很多人在用,里面很脏很乱,有时候还会被锁上,他们只能四处找厕所,她不知道人们是怎么应付这些毫不起眼但很琐碎的问题的,反正就是那些事能让她发疯,她有时候一整天都不敢喝水。也许她应该像雪玲说的去体验,只是去体验,这是难得的,各种各样的存在,只是学习的场景而已,而真正的我们是不会受伤的,也许吧。她继续坐着。

刚准备进屋就看见两个小孩在不远处欺负语诚,他们拿着石头吓唬他:“上去!快点!”他们让他去树上拿什么东西,一向懦弱的冰雪突然冲出去试图劝他们说:“干什么呢,几个人好好玩,不要欺负人。”她表现的像个大孩子,其中一个男生看着她说:“用你管!”一个小孩用那样的表情看着她让她感到害怕,这时候泽阳不断地出现在她脑子里,她就像被什么点醒了,轻蔑地笑着换了一种狠的表情掐着他的脖子说:“你信不信我弄死你?”另一个男生要去打语诚,她一只脚踢过去恶狠狠地警告他:“你敢动下试试!”也许是她掐的太用力,也许是她眼神太恐怖,那两个孩子互相使眼色说:“走。”语诚来他大姨家玩,他现在要回家去,“现在回去?”冰雪很惊讶都这么晚了他一个人不害怕吗,但是他坚定地说:“对。”“那你回吧。”他看上去憨憨的,小时候脑袋受过伤,智力大概在正常人和傻子的临界点上徘徊,眼睛被他外婆家的驴踢过,现在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个子也不高,有点O型腿,走起路来如一只没有战斗力的斗鸡,弓着身子在上山的一条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当她想表达些什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脑袋里有些小偷,把她的语言偷走了。

人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又会怎么离开呢,他们经历的那些,身体的残缺、破坏,思想的禁锢束缚究竟要将他们变成什么呢。难道真像雪玲说的这些是灵魂自己选择经历的,为了让自己成长而给自己设置的“机会”。第二天大舅妈来乡上赶集,冰雪跟她一起去吃酿皮,买酿皮的老奶奶已经在这个地方卖了十年了,她激动地说:“我从五毛钱卖到现在的一块五,面都涨价的,什么都在涨价。”“你这酿皮做得又滑又软,我每次做都不软,做不好。”舅妈说,她的眼睛似乎不舒服总是在眨,她每过几分钟就要揉下眼睛,“多做几次就好了,我刚开始也做不好,这些料都是我自己研究。”老奶奶笑着,淡黄色软糯的酿皮在她手里卷成一卷,她熟练地切成条放在碗里,放上调料递给坐在凳子上的人,旁边桥上是一个卖老鼠药和上鞋子的老人,他们后面全是像颗粒一样的人,吃完舅妈带冰雪去蔬菜摊挑蔬菜,旁边有很多人正在围着老板讲价钱,舅妈趁老板不注意拿了几个橘子,冰雪也偷偷拿了一个,其实老板看到她们了,但是他没说,只是用一种冰雪不理解的眼神看待她们,就是那个眼神让冰雪明白人们在学习什么,“放手”,那些他们紧紧抓在手里的好处正折磨着他们。有些人在学习中永远的高了他们一节,那才是真正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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