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一切为何呢(第1 / 1页)
也许我们寻找的不是看问题的角度,而是允许问题出现的气度,不是答案没出现,而是我们没有允许答案出现,允许一切以它本来的样子存在意味着我们总是有空间可以接纳更多体验,仅仅是允许它们在那里,以最正面的态度去观察,那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你所允许出现的事物,情绪,反而你是所创造的那些的掌控力量,就像你不会害怕自己的影子,念头和情绪只是影子,你不应该害怕自己创造的出来的东西,而应该去了解让你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你远比那些强大的多。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她们三个下了车,在风中扬起的沙尘中,她们的头发都很凌乱,雪玲一头短发正对着风,所有的一切都被吹去了后面,只把人留在前面,她们的影子被吹得稀碎。冰雪和姑姑背对着风,姑姑的头巾几乎要被吹掉,她用一只手按着头巾,头发被弄得很乱,她显得很憔悴,恍惚间冰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跟奶奶来她家的场景,存在和被存在间出现了白光,吸引力,她觉得过去出现的不理解的情绪可能跟现在和未来有关,每个时刻间都在互相影响、互动,此刻对奶奶的回忆来自过去,它是一瞬间完成的。
她觉得有种力量将一切同时完成并且不断增加,像分裂一样,在一切的背后完成,是人们所不能发现的,可是那力量全知全能。也就是说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早就存在的事实。头发打在脸上很疼,冰雪憋着气怕吸到尘土,风缓和了些,雪玲说:“风就是它想动的时候什么都得动,它想停的时候什么都停了,来影去踪。”她说风的时候就像小时候说坡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一样,她在理解它们观察它们,而冰雪什么也想不到。她们转过来正对着高低落的村庄,那些人家就像在一个狭窄的大坑里,她们越往下面走就越像是在走入陡峭生冷的悬崖,那些路面,那些树都散发着生铁一样的寒冷,甚至它们的颜色也是腐锈的铁一般的枯黑,她们像走在冰冷的铁上,一条窄窄的路旁边有几户人家,脚底下也有三两间茅草屋,一条小路一个悬崖,脚下的人家周围长满了像魔鬼的爪牙一样伸开的大树,杂乱潮湿的院子,苍白的木头大门寒酸的敞开着,冰雪看不到那几间破败的小房子里的人,只有一条狗很凶地叫着。一户人家房顶上铺着塑料布被几块石头和木头压着,风一吹那些白色的塑料就像在撕扯自己,发出诡异的响声,整个村子有种电影里幽暗荒村的氛围。
姑姑家在路边的最末端,门前有三四个石头台阶,一进屋是一间新盖的小平房子,上院是以前的老房子,窗户还是纸糊的镂空雕花式木窗,姑父虚弱地趴在窗户上看她们,但冰雪她们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那里有个人影,进到屋里就看到他艰难地挪到了炕边上,但没一会儿就说自己坐不住要躺着了,发黑的被褥紧紧的包裹着他,他以前是村里唱戏的,身段很好,小时候冰雪跟奶奶来他家,他就喜欢抱着她举得高高的夸她聪明,他没怎么见过雪玲,但是他对她们很好,一直在说自己身体不好的事,好像在跟她们道歉似的。可能因为病痛他没什么说话的力气连眨眼的力气也没有,刚才的起身和挪动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冰雪觉得他已经剩了一口气,很虚弱的气,她好怕他吐出一口气后就再也不吸气了,他就像骨头和肉搭起来的脆弱形状,谁一拿就会散掉。冰雪和姐姐都不好受,但姑姑只拉着冰雪的手哭了:“让你姑父睡会儿,我们去那边看看红霞。”雪玲跟着她们,默不作声,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孱弱,人们在一种虚弱的假象里存在,似乎是太多的悲伤和奈正在集体的营造一种寒冷阴暗的氛围。雪玲感受得到周围萦绕不绝的元素,悲伤的元素,寒冷的元素,总是相同的事物吸引相同的事物聚集,贫穷的想法吸引贫穷,如果这些人不想受疾病和贫穷的折磨,就必须转变思想,去主动靠近“美好的事物”,那些被称为“阳”的事物。雪玲在这里待得越久便越觉得那种“思想沉重”,人们当然有能力改变一切,而不是跟随它们,仅仅是改变对所有事的看法那么简单。
雪玲去上厕所的时候姑姑偷偷跟冰雪说:“你看她那样子!你可别学她。”她指的是雪玲,姑姑刚才看到雪玲在擦拭门口的门神,并且虔诚的盯着它看,好像在许愿,冰雪并没有看到,她不知道雪玲怎么了姑姑要感叹这么一句,冰雪把她们买的袜子递给姑姑,她又哭了说:“来就来,你们又没钱,给我买什么袜子,你姑父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几天,我日子难,没给你们买过什么,还让你们给我买袜子,我以后日子……”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红霞从旁边的厨房出来了,手里端着杯子在柜子上倒茶水,边放糖边说:“大娘别说了,你咋一天什么都说,我大伯会好的。”雪玲进来了,挨着冰雪坐下,红霞本来要恭维几句雪玲但看她那么平静就没说出口,只对冰雪说:“这是你二伯家的女子?”冰雪说嗯,雪玲什么都不看也不听不管,她们也知道这是个法讨好的人也不拿热脸贴冷屁股,冰雪很害怕这种陌生的场景,但假装自己很自在,将头靠在雪玲身上看着房顶和眼前的柜子,姑姑们在一旁说着话,冰雪有一句没一句的附和着,很快就只剩下她们娘两在说着明天的婚礼要怎么安排,让谁当伴娘,亲戚装几个锅盔几个油饼,不太亲的装几个什么。
冰雪完全搭不上话,就扯过雪玲的耳机听歌,一首轻音乐,特别特别悲伤,听得她想哭,想到表哥王家兴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要饭的事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当时多清高啊,他们有多需要钱才会想到带着孩子去乞讨,每个人都在努力以自己的见解和了解过好的生活,他们只是在寻找,不管那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被允许的。他们身上背着大石头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就那样背着、纠结着、矛盾着、痛苦着,他对自己能为力,生活推给他什么他只能拼尽全部力气接住,没有办法。那就是他往前走需要经历的路程,不管那是不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者是不是他自己创造的,设定的,总之它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那就是他需要走的路。
晚上姑姑跟冰雪她们睡在一起,她卷起裤腿露出一条全是黑色结痂的腿说:“我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都很长时间了,总不好。”说着她又哭起来,那条腿就像树干,满目疮痍,雪玲看了看说:“这是一种过敏感染引起的干性湿疹,不要挠,不要用热水洗,不用太担心,多晒太阳就好了。”她如何能安慰到人呢,那些他们不理解的事物是没办法解释给他们听的,她如何向姑姑这样的人解释那种病是由于她的恐惧创造出来的,是她一遍一遍的害怕这种“病”才导致了这种病的发生,她怎么解释呢。带着爱就可以化解一切,可是没几个人能理解爱是什么,爱是人能拥有的最强的工具,连癌症都可以战胜的工具,“爱啊”,人们都是为爱而来,但却全都栽倒在恐惧里。姑姑一直以为是大病没敢去看,也不敢跟别人说,听到雪玲这么说她就放心了,她不喜欢雪玲,但她却很信任她,如果这些话是冰雪说出来的姑姑肯定会觉得冰雪是在安慰她,但这是雪玲说的,她立马就放心不少,雪玲说:“不抹药也能好。”只要人能相信什么能好,那基本上就不会有问题,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仅仅是相信那些正向的事情,深信并坚定地去做就可以了,对雪玲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但对完全深陷在这里的人却很难,很难,仅仅是相信某一种实相就让他们的大脑缺氧。
雪玲说完疲惫的躺下睡了,冰雪第一次感觉到她的疲惫,姑姑也放心的躺下了,就像压在她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拿掉了。夜晚的黑压在这些疲惫的人身上沉甸甸的睡去,人们正在生和死之间游走,有的人离死亡很近,有的人离死亡很远,那些想留下却不能留下的,那些不想留下却被留下来的,那些不确定自己是留下来的全混合在一起,难舍难分,一场人类和时间的游戏,一种虚和实体的转化,在有和之间摇摆不定。而人类自始至终也找不到自己需要摆脱的东西是什么,那些苦难、疾病、死亡、愚昧好像都不是。他们要摆脱的似乎是他们所认为的一切,而要摆脱他们认为的一切,就要接受他们不能接受的一切,就是这点将多数人阻挡在“爱”的对立面。
真相摈弃了人们,那就是真相做出的决定,用谎言去考验灵魂,用痛苦去测试爱本身。一个男人抱着臃肿的新娘下了台阶,那个台阶很高大概有一两米多,上院的人围了一圈,冰雪和雪玲站在院子里望着高处的人们,看着他们欢呼打闹,有些人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不理解这一切究竟为何,红霞看起来跟冰雪她们差不多大,最多只有十六岁,她看上去像个大人但还是个孩子,她的奶奶已经老得像一个黑木桩立在上院的一间厢房旁边,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出嫁,那种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酸涩挂在她年老的脸上,她的脸老成了一团,时间多残忍,会把人们用皱,就像写了上千次的纸张,每一次写完都要擦除和揉成一团再展开写,人们不但皱还破碎、虚弱,她一定知道自己的孙女会过上怎么样的生活,人们要是知道一切,并感受一切的话怎么会痛苦呢,可人们要是真的了解一切的话又怎么会笑不出来,又或者他们要是知道一切就不用来体验一切了,就是不理解,不知道,不明白在带着他们体验的。冰雪对自己的姐姐说:“我知道我们会老,但我不知道我们会老成那个样子。”她看着姐姐的脸,白净犀利,她不敢相信那红润细嫩的皮肤真的会变得发干堆叠,她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一想到她会变老就莫名的难过。雪玲却指着自己的身体说:“这不过是用来经验一切的工具,它不等于实相,不等于你本身。”冰雪自然不理解姐姐说的,有时候她把雪玲那些近乎疯狂的语言当成是“反面”,一切的反面。
红霞坐上一辆洗干净的旧面包车走了,面包车上挂着红色的布条,热闹的人群准备离场,像烟花炸裂后四散落下的光点,一个个消失在天空中,冰雪和雪玲也坐车离开。没有人能懂雪玲,但她需要冰雪,这是冰雪亲近她的唯一理由,但有时候雪玲并不懂冰雪,这让冰雪很迷茫。明明就是两种世界的人,可为什么揉和在一个世界里,一个体系里。人们创造的世界就像一片汪洋大海,每个人都只身前来,形单影只,论如何拉帮结派,群居,交际,融入,他们最终都会一个人离去。没过多久姑父就去世了,剩下了一个脆弱的妻子和两个不安的孩子继续和生活斗争,和命运抵抗。那些人去哪儿了,为什么把一个死去的问题留给活人回答,这很没道理,这样的设定甚至有些怪异,如果说每个人都死过那么这个设定是合理的。人们都在找生活的答案,找自己的答案,倾情的投入了一切,掉在人人口耳相传的生活陷阱里爬也爬不出来,举着一座像孤岛一样的脸庞,在数夜里为他人亮起灯塔,却在最黑暗的时候熄灭了自己。他们口里的现实更像是一个黑洞,什么都容纳得下,什么都可以成为现实,似乎不管你相信什么,什么都可以是现实,只要你相信。人类就是被赋予了这样自由的意志,自由到根本没有限制。但他们还是被恐惧限制了,那些不过是念头,不过是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