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处可逃(第1 / 1页)
她从哪里找到这一切的真相呢,谁来解答呢,这一切究竟为何。当她开始写作文的时候,母爱如水,父爱如山的句子就像是一种“必需品”,所有美好的形象、所有的一切按照美好的形象罗列在脑海里,谁对它们排了序,并一次又一次的要求她选择那个所谓“最好的”“最优解呢,”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没经过她的允许一样形成了一种循环。可她不知道这些发生在哪里?她总是在修正那些不能修正的语言,总是纠结那些不能改变的事实,总是没有句子可以让她将自己正在看见的表达出来,她只是在重复表达那些被灌输的东西,那些被规定好的内容,那些“符合”爱的事实,可是显然有些东西在他们规定的爱之外,比如混乱,暴力,控制,洗脑,虐待,知,痛苦,麻木,这些实实在在的被她看到了,怎么没有描述这些的语言,没有解释这些的道理呢。
她以为换个地方就能假装自己看不到“人们的糟糕”,但在哪儿都一样,就算躲在外婆家里也会看见人们把生活团成一团乱麻然后求助,痛哭。外婆被自己的两个孙女折磨,就因为她没给她们看电视两个人躺在地上耍脾气,外婆去抱她们,她们就会拳打脚踢,撕扯外婆的头发,用手不停抓她的脸,冰雪不忍心看外婆被撕扯想上去帮忙却被大表妹抓破了脸,她生气地骂了两句跟外婆说:“别管她,让她哭!”外婆几乎叫起来:“嗓子哭哑了!别哭了!”她们一直哭,闹得人心烦冰雪就自己出去了,外婆在后面喊:“你今天走了我被这两个欺负死就行了。”“你别管她们让她们哭吧。”说完她就走了。她只是想从这里逃走,逃到一种和谐的爱里,让心舒舒服服的待着,一直待着,不再出来。
人们难道不会问这一切究竟为何,为什么不停下,为什么?就让事情发生,就让她们去哭,把嗓子哭哑,她们不会的,如果没大人在那里她们根本就不会哭,她们会有自己的秩序和行为规则,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为什么要掺和别人的体验呢,可以选择不掺和的,只负责保护好她们就行了,这个保护是指让她们不杀人不放火就可以了,其他的随他们去吧,为什么要要求,要让别人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呢,为什么要控制的那么细微,她看到网上有个母亲连孩子几点睡觉都要规定,过一分钟她就会抓狂,为什么,她心里充满了对一切的困惑,谁来回答这些问题呢,这个世界缺少一本答案之书,它应该解答人们的所有问题。
冰雪的脸还在流血,她不停的用手擦着,池塘边有一群孩子在玩耍,表弟张语诚抓住了一只小花猫把它一直往水里按,其他人都在岸上起哄,有个女生呵斥他:“干什么呢!畜生们!”阳光透过周围树木间茂密的叶子星星点点的洒在水中和孩子们脸上,这里是雨水积累的池塘,喵咪凄惨的求救声抓挠着冰雪的心,但他旁边还有其他孩子在指挥他:“往下按,把头放到水里,抓紧,抓紧!”那个制止他们的女孩冲下来跟他们对抗,但被其他人推倒在地,“走开走开!”过了一会儿猫软趴趴的被提起来,张语诚嘿嘿的提着猫对周围的人说:“死了,都不叫唤了。”他拿着猫摇晃了几下把它扔到了墙根处,猫咪的主人来晚了一步,那些孩子看到大人追出来就跑了,留下了几个没参与这件事的看客在水池最里边玩他们扔在水中央的轮胎,那个女孩的奶奶拿起地上落下的树枝追出去,可是他们都是些逃窜的野兔子,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只剩下一个脏话连篇、能为力的老妇人愤怒又失败的返回来。冰雪所到的地方要么在流行偏见要么就在发生伤害。
那个阻止他们的女孩叫丽丽,那是她家的猫,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她,因为传言她偷东西还喜欢骂人,十三岁了还在上小学,大家都说她很笨很蠢是因为她爷爷总是打她的脑袋,打坏了。冰雪和丽丽是在篮球场上认识的,当时她和村里的孩子玩警察抓小偷,冰雪看丽丽一个人穿的脏脏地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冰雪就提议让她加入另外一队,有个女孩在她旁边提醒说:“别跟她玩了吧,她下手太重了,会推人。”“没事的,大家一起才开心呀。”就这样他们一起玩,冰雪没发现丽丽有任何毛病。后来丽丽又找她玩过几次,但每次都会被她奶奶叫走,丽丽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跟别人跑了,丽丽以前在她外婆家生活,后来被送了回来,现在他爸爸带着她的后妈在外地打工很少回来,那是冰雪第一次接触跟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丽丽似乎是在人们定义的灰色地带,没有爱的地方,至少在她的身上爱是残缺的。
冰雪发现那些跑了老婆的男人都不喜欢待在原来的地方,就像她以前的邻居,晓文的爸爸,她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他女儿的婚礼上,那时候她很小,还会羡慕新娘子,晓文的爸爸像个外人站在所有人的边上陪笑,他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每一个步子都软绵绵地落在地面上,就像怕打扰什么似的,低着头怯怯的打量人们,不敢看他们的眼睛,谁跟他说话他都会害羞的笑,那是想逃走的笑,人们把他拴在一个灰色的地带,定义就是那么伤害人的,人们拿着定义去判断“好坏”本身就伤害了一部分甚至大部分,也将自己困住了,判断的同时也在被判断,有了胖不好的认知后那些瘦的人也在害怕胖起来,这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冰雪想她以后也会变成那样吧,她曾害怕变成什么样的人,也开始慢慢变成了那样的人,她现在有些驼背,走路抬不起头,躲着路上的人,怕他们看到自己,怕他们问她一些问题,她最害怕问题,全都一模一样,论到哪儿人们问孩子的问题都一样,“考了多好?第几名?数学多少?语文多少?”好像他们的脑子把小孩和对应小孩的问题产生了一些链接,小孩就等同于要问那些问题。只要他们一问她就会强迫自己的大脑思考他们想听什么,他们想知道什么,怎么回答才能让他们满意,最后发现人们总是阴晴不定,法讨好,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论如何要求自己满足别人的期待,都法满足,因为他们的期待时刻都在变,时刻。
所有大人都曾是孩子,每个孩子变成大人的过程也开始雷同起来,大姐自从上了高中也会问她学习怎么样,大哥也会问,表哥不会问。表哥大概在上高中,冰雪不知道他的学习情况,一直都不知道,只觉得他挺优秀,小时候很喜欢跟他一起玩,但也经常吵架,她忘了他们为什么吵,但每次吵架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人们总是这样,不管他们发生过多大的争吵最后都会和解,只是和解的次数和程度不一样,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把一切打乱但又带到整齐的时候。
第二天外婆带着冰雪、语诚和语白去地里挖土豆,新鲜的泥土的味道被翻起来飘荡在山间清爽的空气里,他们的脚沾满了那些如豆腐渣一样的泥土,他们的脚就像是泥土中行走的根须,一下一下的带起泥土,带起土豆叶子干枯的残渣,休息的时候他们对着大山喊话,白茫茫的山回荡着湿润的回音,前面仿佛有一片悬崖,有一个喉咙在学着他们吼叫,天边那浓墨色的云彩随着风飘到他们头顶,风吹着他们凌乱的头发,在大雨来临前他们急急忙忙的回家,背着土豆,扛着钉耙,身上的泥土和脏衣服让他们看上去比那些土豆更像是刚出土的农作物。雨水浇灌匮乏的心,大自然在声的解答所有,它们几乎涵盖了一切,但是人却缺乏对它们的认识,那是一种贫穷。
一回家外婆扯上塑料布把雨水接到井里,他们在塑料布下奔跑,拍打着那片半透明的物体发出巨大的声响,像雷声一样,不一会儿急雨如鼓敲打着塑料布,最后落入井中发出漂亮甜美的声音,清脆悦耳,冰雪站在井边仔细的听着,哪怕只有一分钟她的心也得到了宁静,她最喜欢水落入水的声音,法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万物之间并不通过语言交流,更高级的智慧总是超越定义和符号而流动。一种凉快和干净让她头脑中的微粒颤动传送给她一种愉悦和美妙的感觉,让人变得喜悦,那种喜悦不再是去占有什么,去讨好什么或者需要努力,仅仅是站在那里把一切都抛掷脑后,仅仅是跟随那一刻。雨点在不同事物身上留下声音和痕迹,空气里的潮湿扑面而来,树木被风摇动,它们破碎且序,密集又不连贯,毫规律,但像段落一样展开说着相同的意义。表妹和表弟都很怕表哥,他在的时候他们很乖,语白不太喜欢小孩,而且很明显,从来不愿意抱弟弟妹妹们,看到他们就躲着,他二叔有四个孩子,两个在老家上学,不过这学期结束后她们会去兰州,对于孩子去哪里这种事他从不在意,就像父亲说的在哪儿没有爱都是贫穷的,有了爱什么人都会变富足,身边的人都不相信这个道理,只有他父亲相信,而且也在那么做,语诚自小因为脑袋受过伤,看起来不太正常,只有父母像爱正常孩子那样爱他,送他上学,耐心的教导他包容他,父亲说过爱是没有条件的。
二叔总是执着于让孩子们去大城市受好的教育,但也承担相应的压力,生活就是这样的,你想逃避什么,什么就会用你法辨别的形式再出现,直到你不再逃避,学会为止,语白去过二叔在市里的家,那是一个破败的街巷一角,巷子里全是花花绿绿的商店牌子,一排排老旧脏乱的商铺,一个商店挤着另一个商店,一个小门挨着另一个小门,那些楼就像是些叶子枯萎的大树,高得人望不到顶部,人就像掉进了被灰色水泥长块包围的森林,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人们把满是油垢的污水倒在街上,倒在下水道旁边,那些落满灰尘和充满臭味的小区进出着一些匆忙的人们,他们穿得很干净,很凉快就像这片老旧的城区不是他们生活的地方,那些脏和乱他们都看不见,也跟他们关,仿佛那些都是别人的事,是清洁工和政府部门的责任。汽车都堵在路上,全是杂乱的鸣笛声,二叔一家挤在这条街中间的一个老旧小区二三十平米的门房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厨具。一到晚上他和二婶会出去睡,他家很热,热得人透不过气,外面也热,就像把人放在了一个大蒸笼里,白天语白只能躲在水库里,人们都说城市有多么的好但他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也许因为他一直去的都是城里那些穷人聚集的地方吧,当他跟冰雪说起那次经历时冰雪很鄙夷地说:“他们是背着山逃出去了。”“对啊,如果看不清自己真正逃避的是什么,在哪里都不会改变的。不会有本质上的改变。”
冰雪觉得很可笑的是舅舅为了“养儿防老”生了四个孩子,但舅舅本人却说:“至少他们在兰州生活,见识跟农村孩子不一样,以后跟农村孩子不一样。”他们一家每天都是战争,外婆和舅妈因为孩子而大打出手,言语攻击,舅妈脾气古怪,自卑敏感,在工作上或者在外面受了气,经常拿四个孩子出气,混乱的生活让他们在那繁华的地方看不到自己,看不见希望。“在城市又怎么样,心是苦的,在天堂也是苦的。”听到表哥这么说冰雪像被什么触动了,就跟刚才听到井里的水声一样,雪玲说的没只要不忘记问题,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回答,她突然获得了一种信心,那就是总有一天这些问题都会被回答,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和方法,甚至通过她不喜欢的事物。所有的一切都在把她引向一个地方,那就是“她自己”。即使现在不明白但总有一天会明白,只要不忘记去学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