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类型 >记忆身 > 第24章 循环

第24章 循环(第1 / 1页)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所有的一切真的没事吗,那些想改变的人真的改变了吗?没过多久爸爸就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去,她告别了这个村庄一个人下了山,在半山腰就看到了爸爸的木材厂,她一路狂奔带着兴奋去那个新的地方迎接新的生活,却在到达时被钉在了门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着不动就像过去那些日子对她犯过不可饶恕的罪孽,一定有什么撞倒了她,将她的自我意识和判断能力撞离了身体,偷偷换成了别的覆盖、组成、替代了她。从山上下来她本想进去喝杯水,爸爸站在桌子上,旁边是炉子,妈妈在地上就像拱起身子准备进攻的猫咪一般指着他,而爸爸像雄鹰俯视弱小的猎物仅凭眼神就能恐吓母亲,他们剑拔弩张,所有污秽和贬低人的词语像刀一样来回的穿梭在他们膨胀发热的身体里,父亲将母亲踹翻在地,母亲哭喊着拿起菜刀让爸爸杀死她,这时父亲才看到门口的冰雪,孩子的眼睛是空白的,好像在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他那涨红的脸恢复了些,但依旧还在战争状态里,他站得很高,头怕碰到屋顶的灯泡稍稍低着,俯视妻子和孩子。

冰雪第一次听他那么说话:“要不是孩子在这儿,你看我今天不……”他仿佛在迁就她?讨好她?冰雪不清楚,母亲瞥了她一眼但很快就又沉浸在那种恐惧和愤怒当中,“来!你弄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是的,不想活了这样的话是她的口头语,只要爸爸不回家她就会抱怨没活头,不想活,只要爸爸喝酒她就会生气,这次也是同样的原因。爸爸像平时那样威胁母亲:“你再这个样子你信不信我……”他咬牙切齿,故意不说他会把她怎么样而让她脑补,让她被他没说完的句子吓住,他似乎是从大伯和爷爷那里学会了这个恐吓人的句子,他热衷于模仿,并将模仿来的当做“对的”“应该的”,因为这就是世界向他展示的,允许他成为的,他眼睛瞪得很满不由得让人相信他会做出些什么,他是因为太残忍才不愿意说出来的。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那不过是过去的模仿和学习获得的一种条件反射。

冰雪就在门口那里站着,不敢劝他们也不敢问,母亲关了门接着跟爸爸吵架,冰雪正对着不远处的山籁,仿佛人转过一个面就看不到另一面了,关上门就跟她关了,她可以关闭所有的门,能见的门,可是心却孔不入的记录和学习着一切。这一切都在她心里,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比这更不安、更彷徨的吗?谁可以向她解释这一切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选他们做父母,又为什么要吵架,为什么要背对,这一切的道理呢。她不相信这一切是缘故出现的,一定是她漏掉了什么,为什么人人都知道什么是爱,夸它有多好却都不会选择爱。她讨厌这个家的氛围,弟弟回来了,冰雪靠在墙上把手垫在背后用脚在地上搓石子,泽优跟雪玲姨娘家的小女儿吴果果一蹦一跳的跑过来,看姐姐脸色难看就问她:“怎么了。”此时屋里安静了下来,等她和弟弟一起进去时,母亲在沙发上坐着哭泣,她看冰雪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埋怨,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帮我,难道是我了,你看到他打我了,难道是我了?父亲在旁边哄母亲,他就像在恐吓孩子:“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把腿给你打折!”母亲就是要回外婆家,就好像外婆真的能给她提供避难所一样,她起来收拾东西,父亲嬉皮笑脸地说她:“怎么还说不听了,听话!你敢出这个门你小心着,你看我不……”他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威胁,接着讲些笑话把母亲逗笑,“你看你哭的像个花猫一样。”他想去替她擦眼泪,他是笑着的,母亲虽然推开了他但却笑了,冰雪法向任何人解读那些笑,就好像一种模式,一触碰某个词条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会笑。

人是不是被编了程序,什么话对应什么表情都被规定好了,他们就会习惯按照规定生活。母亲笑了,爸爸得意的宣布胜利,像个摇头晃脑的不倒翁在倒下和站稳之间摇摆拉扯,她有时觉得父亲跟母亲吵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种娱乐性,就像把自己的生活打乱然后再摆整齐,因为他的世界能被打乱的就只有他们三个,所以他饶有趣味的玩着那个游戏,直到形成一种循环,一个月在什么时间要吵架,在什么时间想要喝酒想要打架,开始固定下来,形成一种思维,如果到了那个时间点不做那件事他就会难受,像犯毒瘾一样难受,张锁水也是,如果到了那个时间点没人跟她吵架没人跟她打架她就会感到不安,她想哭想指责丈夫来达到目的。她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已经固定的模式,一天中早上心情好些,会做些什么事,晚上会低落些,丈夫喝酒了要生气或者愤怒、冷漠、指责已经成为习惯,什么时候想看电视剧,什么时候该骂孩子,教育孩子,该说什么话……全都像树木的分枝一样彼此相连,枝繁叶茂不断更新,永止境。

如果人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情绪变化做个记录就会发现那种固定的循环,而且全都对应着来处,要么是长辈,要么是身边的人,身边的机构,总是那些在重复着交叠。刘三可以从孩子、妻子的颤抖和试探中感受到他们的臣服,就像他曾经害怕自己的大哥那样,他把自己得到的又全部运用在生活中,而且改良了它们,在表情上,在表述的符号上做出根本性的变化,他把这叫做经验,从孩子们对他的害怕和恐惧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快感,他爱上了那种快感,家庭地位、权利、控制几乎成了他对男人的定义,于是在外人面前也会炫耀那些东西,就像他会在冰雪外婆家展示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一样,他是故意展示,非展示不可,他会命令冰雪坐好或者去厨房帮忙,然后从旁人口中得到一句“两个孩子真乖”之类的话,这些话既能夸到小孩也能让大人感到愉悦,可也就是这些语言让人们对暴力和恐吓产生了一种享受和需要,觉得他们能让顽皮的孩子变乖,在让孩子变乖这件事上人们几乎出奇的一致,他们需要“听话”的,不会叛逆和抵抗的,孩子对大人来说到底是什么,人们习惯了那些定义,习惯了那些想法,以及想法产生的生活模式,想从中逃脱又找不到自己想逃脱的是什么。他们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会做这件事,为什么会做那件事,不停的解释,不停地循环往复,法逃脱。为什么,他们宁愿痛苦也不愿意去找到真的让自己信服的答案,难道人们已经没有去找答案的能力了吗?

冰雪能从父母身上得到什么呢,得到贫穷的认知和逃避贫穷的愿望,得到痛苦的循环和固定不变的思想,还有对暴力的逃避。在老家的时候她跟泽善在门口玩耍,泽善不停地踩她的玻璃珠,不让她跟其他人玩儿,于是她拿起旁边一把废弃的镰刀吓唬他,镰刀的尖断掉了,她拿那个做出恐吓的表情说:“信不信我剁你!”泽善表现得不相信,还把脸凑过去,于是她真的挥了下去,砍在了他脸上,看着他鲜血直流冰雪的瞳孔在颤抖着放大,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脑袋里的神经元都开始像皮条一样拉紧,把她拉到变形,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疼得大哭大叫,就连同时玩的几个孩子也被吓住了,冰雪的奶奶出来后拿着扫把一直追她追到村东头,冰雪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完全不知道驱使这一切产生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人会伤害别人,为什么?她不停的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是他先惹我的,我不是故意的,直到说服自己减轻自责感,她怎么会那么残忍呢。宁愿逃避也不愿意选择承担。

大家都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他从没觉得打母亲有什么不对,他知道所有打人的理由,但却没有一条是可以说服他不再犯的,而全是下次还会发生。明明只要选择爱,选择真心承担就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有更好的未来,有舒服的家庭氛围,但是他宁愿推卸责任,宁愿折磨自己,连选择爱的勇气都没有。那次只有雪玲提醒冰雪说;“这是很严重的的事情,你控制不了自己,要学会控制,而不是被控制。”“是他先惹我的。”冰雪迅速又熟练的回避自己的残忍,雪玲真的像个大人,她等妹妹安静下来,等她脸上没了狡辩和不安才说:“不是你一个人是这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但是你得承担它,诚心的去道歉,去承认误,它才不会伤害你,不会跟着你,不会控制你,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在你身上,逃避只会助长它的。”“但是是他先惹我的,我在那里玩然后他冲过来……”冰雪委屈巴巴地将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她几乎是希望雪玲能站在她那边,因为大人们没有责怪她,只是觉得那是孩子间的打闹,但雪玲非常严肃又认真地说:“他只是想让你陪他玩,他不知道怎么说而已,他不想被你们抛弃,那样做只是为了让你注意到他,可是你伤害了他就等于伤害了你自己,你会一直觉得不安,自责,一直逃避不安和自责,如果你不承担自己的责任,这种事就会一直重复,直到你诚心面对用爱去化解扩展自己的接受度为止,你逃避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意味着你还是会伤害别人,直到你面对它为止,所以面对他,不要让自己逃避,陷入一种循环里去,你知道人们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这么形成的,自己给自己创造痛苦,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当下承认误就好了。”“但是他让我没办法玩下去。”“冰雪,人要为自己负责。”“他不该踩我的玻璃珠。”冰雪很不确信地说,虽然她嘴上还在逃避但心里已经在自责,她觉得对不起泽善,雪玲看到她有些明白了便不再说话,人们多么冤枉啊,认为伤害是不能原谅的,认为自己“坏”是不能发生的,承认自己了或者不该做一件事,当下认出它的对立面,坚定地选择它的对立面,这样才不会拿伤害惩罚自己,其实没人会审判你,只有你自己才会。

冰雪偷偷地找到泽善,在门口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时四妈恶狠狠的看着她,让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四妈说:“你个哈怂!下手重的很,他怎么惹你了?”冰雪转头就跑了,从那以后她就不敢直视四妈的眼睛,总觉的她在怪她。这种事只有雪玲才会让她去道歉,父母根本没有管她,可是这些不理会就能不见的话就好了。人们的心会惩罚自己,还有那隐形的业力全都如影随形,但是为什么不直接面对误呢,去直接得到原谅。因为害怕得不到原谅。四叔一家也搬到了镇上,泽善带着自己的弟弟泽双想找冰雪玩,他们刚走到这里,四妈就在自己家小卖铺门口喊:“干啥去,回来!”冰雪不知道四妈是因为她欺负过泽善才不让他来玩,还是因为别的,总之她禁止弟弟妹妹去找她玩,她也没机会跟泽善道歉,她总觉得缺乏勇气,并不是跟别人道歉需要勇气,而是承认自己的残忍需要勇气,那意味着她很坏,很坏,坏的不值得原谅,她法接受那样的结果,只能一直逃避。也许她不应该怀着认是为了获得原谅的想法,而仅仅是去认,论何时都承担自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比获得原谅更重要。

冰雪越来越发现雪玲是对的,逃避就会产生循环。就好像她如果学不会一年级的课程,就法学习二年级,三年级的课程,她没学会的会一直阻碍她,直到她学会为止。犯误也许才是获得智慧和爱的途径,而害怕误,掩盖误只是在压抑自己的成长。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