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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依赖(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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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阳正靠在一边的墙角看书,在图书柜前的一片阳光下沉静而遥远,教室里的喧嚣离他那么远,其他人欢快的追逐打闹离他那么远,有个男生问他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他说在没有独立前所有的快乐都是麻木自己的,依靠别人创造的条件快乐是一种知,最后只会让自己迷失在别人给你的“城堡”,那男生觉得他神神叨叨,“你可真他妈装,不玩就不玩,装什么深沉。”泽阳也被自己这种状态惊到了,提高声音从那种感觉里出来说:“看书呢,别打扰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更喜欢刚才那种语调,那种氛围,就好像他很享受什么,内心里有种“愉悦感”。可他害怕别人说他悲观,因为那种状态有些低落、忧郁、冷静甚至高冷,可他又喜欢那种状态。

孩子们用了两三年学会说话,掌握周围人的语言理解他们的意图,却要用一生去学会闭嘴,用一生去摆脱他们的意图,这是泽阳在泽双学会说话时说的,泽双是他们中最小也是说话最晚的,三岁前他除了咿咿呀呀就蹦不出来任何字,现在他可以跟哥哥们吵架了,泽优今年上小学,整天因为泽双围着他说话而烦恼,“爷爷,你管管泽双!”他正趴在哥哥耳朵上不停地说:“泽优哥哥,我跟你说个秘密。”一爬到他耳朵上他就大声叫唤吓唬泽优,这是泽善吓唬他用的伎俩,现在泽双见了谁都要这样玩一下,他稚嫩的声音尖锐而可爱,但却很招泽优烦,因为泽优要写作业。

有天放学冰雪看着弟弟泽优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小小的走在路上,世界那么大,但他却那么小,小的像一只蚂蚁在她的视线里走来走去,她站在远处用手提着从那头向她走过来的弟弟,她的手指缝隙里他慢慢放大。“姐姐,你在干嘛?”“没干嘛。”他一回家就要先写作业,而且变得很战战兢兢,每天早上很早就会醒来问奶奶:“天亮了吗?我是不是要迟到了。”他很害怕迟到,总是睡不好,一天夜里看到外面月亮很亮他就以为是白天了,哭着拉开窗户说:“为什么天都亮了你们不叫我?我要迟到了。”奶奶和爷爷都在笑话他,觉得他很可爱:“那是月亮,我的娃,赶紧睡,等天亮了我会叫你的,哦,快睡,我会叫你的。”他躺下很不安的睡了,总是会突然惊醒怕爷爷奶奶忘了叫他起床,他看到班里迟到的学生被老师批评就害怕,他绝对不能迟到,不能忍受批评。

自从大姐雪露去了外地上高中,他们的学习很散漫,没人听写单词,也没人帮着爷爷监督他们学习,爷爷想让泽阳指导他们,但他只顾着自己看书根本懒得管其他人,他说:“学习要找自己的感觉,靠别人没用!”他那些天都在翻看雪露的练习册,还经常说:“就这些东西也需要别人教?太笨了也!”泽良有点看不惯他,很不礼貌的说:“你再闭嘴,就你聪明!”泽良在背后瞪他:“就你厉害!”泽阳不跟大哥吵架,自顾自出去了。泽良明明是老大但是爷爷却不把管理弟弟妹妹的任务交给他,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学习不怎么样但是至少听话,而且一直默默闻的学习,不给爷爷惹麻烦就是为了让爷爷注意到他,认可他,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得不到什么关注,虽然爷爷讨厌泽阳,总说泽阳不是好东西可是他居然要让那样的人去教弟弟妹妹们学习,这让他困惑。

他以前很胖,现在因为要考高中有些压力,怕考不上会让人笑话,最近瘦了些,但依然被别人叫以前的外号“大胖”,虽然他很想摆脱这个外号,但他又控制不了别人,只能接受自己很胖这个事实,体形成了他自卑的主要原因,他很想在别的事情上,比如性格上弥补这种因为体型歧视而产生的欠缺感,他总是想着上了高中或者上了大学他要减肥,一瘦下来很多事情就解决了,比如那种匮乏感。冰雪之前很胖因为上个假期受伤所以瘦了很多,几乎要比雪露还瘦了,她突然因为瘦下来而显得标致,她似乎想在外貌上得到一种在学习上未能得到的关注和优越,于是更加在意自己的形象,总是看周围的人留着什么样的刘海,也会留意他们的穿着,她也会刻意的去学。泽阳也开始注意形象,学着现在最时髦的发型斜刘海,并且开始习惯上了戴眼镜的生活,他总给人一种他正在发生某种破坏的感觉,那种破坏就是“我要离开这里”或者“这不是我想要的”,他正在内心寻找他想要的一切。小的几个弟弟妹妹他们的头发都是爷爷剪的,爷爷对泽阳在外面做发型花了三十块钱很不理解,他对花钱总是很省,经常给孩子们灌输“要少花钱”“挣钱不容易”“我们不富裕”甚至是“花钱羞耻”,除了买文具以外花的钱似乎都是“不应该花的”,冰雪每次要花钱买零食都会觉得“对不起父母”,一旦被问到零花钱都怎么支配了,她就会很骄傲的说“买文具了”或者干脆说“没花”,她根本不敢花钱,每一次买任何东西都会有罪恶感,自责感,她就像树上的鸟一样被自己限制在一棵树上活动,去任何地方都会感到不安,她对周围人建立的“信念”的遵守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依赖什么。

小妹泽喜拿着雪玲画的一幅图在描摹,那幅画很复杂,灌木和丛林还有小狐狸,泽喜在最上面放上一张白色的纸,下面放着雪玲的画,一笔一画描地很是吃力,她这个样子让冰雪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一次她在一旁学画画母亲说她也要试一试,母亲拿着一小节铅笔,笨拙又艰难地画出一条条曲折又坎坷的线条,那双握得惯锄头铁锹的手却握不惯她向往和喜欢的铅笔,那只笔在她心中就像一件沉重的东西,好似它自己会动会跑,让她拿捏不住,她并没有放弃学习而是一直想让冰雪教她,学字成了张锁水的心病,怎么治都治不好,那些语言文字就在她眼前,可是她不认识,她一边觉得自己不可能学会,一边觉得不学字很不安,因为她对丈夫的依赖和对孩子的依赖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她不敢思考自己。

冰雪自从转学后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很少,爸爸经常嘲笑妈妈很笨,学不会,她就不让爸爸教她了,她有时也说:“你爸自己才读了三四年级,能认识几个字。”有段日子冰雪会很想她,晚上睡觉也会哭,想让母亲抱着她睡觉,就像小时候他们外出打工回来那样,紧紧的抱着她说:“再也不把你丢在别人家了。”可她却被丢在了别处,她从没发现自己这么渴望母亲的爱,父亲的爱,这种渴望很没道理,因为它从未被满足过。期中考试冰雪没考好,前二十名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学校的时候杨南井总是时不时的就来他们班跟她说话,他会不经意的打她一下,等着冰雪骂他一两句就开心地跑开,像个孩子一样,那几天他非常频繁地出现在冰雪的视野里,冰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很想见他,想看他笑,看他打篮球。冰雪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关注了,那种条件的关注,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围着她转。那样的关注弥补了父母对她造成的缺失感。

冰雪趴在楼道的栏杆上看杨南井在远处打篮球,他看着她痞痞的笑着,冰雪好像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她不应该懂这些,不应该了解这些,可是她总是写一些很悲伤的歌词,全是关于爱情的,她心里就像有一个深水潭,那里是关于爱情的,靠近那里就会有一种深邃幽暗宁静的感觉。冰雪躲避着杨南井的眼神然后跑开,那时候学生作文得了奖会贴在公示栏里,她照着那些范文照猫画虎写的文章也得了奖,杨南井在公示栏前面津津有味的读它,他想要了解和亲近她,想跟她熟悉,可他不知道冰雪在想什么,何止他不知道,连冰雪自己也不知道。之前冰雪的作文从没得过奖,因为他们新来的班主任很佩服爷爷一个人带那么多孩子,所以将冰雪一篇关于爷爷的文章给了二等奖,那个老师是个高瘦的男老师,姓米,在一次开家长会时认识了冰雪的爷爷,知道了爷爷的事迹,这的却算是事迹,一个老人照顾八个孩子的吃住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冰雪的班主任之前给大哥泽良带过课便觉得跟他们一家十分有缘,他看出来冰雪十分自卑于是用这种方式鼓励她,也算是给冰雪的爷爷一个安慰。自卑好像成了冰雪的习惯,她依赖那种自卑,待在自卑里她可以胆小的不回答老师的问题,可以长时间的保持沉默,可以很小声很小声的说话,可以得到别人的理解,连爷爷也开始说:“冰雪不爱说话么,胆子小,你胆子大些就好了。”如果她的学习成绩是因为胆子小而不是其他原因,那会让她很舒服,她只用待在胆子小的范围里,就不用再承认别的误。

冰雪总是在作文中写一些没用的事情然后加一些看上去很漂亮但不知所云的空话,她只是在学着范文表达,而不去说自己想说的话,他们中写东西最好的是泽阳,他在语文课上总是表现得很积极,而且跟老师讨论一些哲学观点的时候就更激动,他们班的语文老师每次上课都会强调他之所以喜欢这个班就是因为刘泽阳,,他说:“我很喜欢刘泽阳写的周记和作文,你确实应该再写一些,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我每周都在等你的作文和周记,确实让人读起来很受启发,而且……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希望你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泽阳还是第一次碰到跟自己这么聊得来的老师,他说好的,他太孤独了,因为周围没人理解他,而他总是能看到每个行为和文字背后真正的东西,就是那些所谓深刻的、哲学的、晦涩的似乎才是生活的指向,他觉得那些名词动词语言语义之外就有另外一种更直白更简单的真相,完全的真相,他可以通过文字和生活找到它们,但他必须弃绝文字的意义才行,超出文字的固定意义,超出知识的逻辑。他具体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描述不出来,但他知道那就是他在寻找的。

老师问他:“你写日记吗?”泽阳这次有些纠结,他说:“都是一些没用的情绪监测。”“什么样的监测?竟然是日记我就不看了,但你可以稍微说一下。”关于自己泽阳第一次透露这么多:“就是从早上到晚上我出现的一些情绪,我在想什么,我会怎么处理一些情绪,怎么看待一些情绪,我就会发现很多时候我的情绪和我想的事情是重复的,基本上就那么几件事,那么几个固定情绪,还有许多是每天都出现的感受,我对每一节课每个老师的看法基本上是固定的循环的……大概就是这些。”老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要监测自己的情绪,而且听他说话一下子就能让人提起精神,他的语言就像是一把刀划开人们常用的那些浮华的辞藻,直白的去戳那个最真实的你,老师为此做了一次家访,冰雪再次感到自己很暗淡,她的作文得奖是老师可怜她给的,而泽阳根本就不屑于参加这种比赛,虽然老师在家里把泽阳夸得天花乱坠,但爷爷也只是笑笑说:“你不了解他,他一直都是这样。”家里人早就习惯了他的优秀,“我是说你们没打算让他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吗,培养他这方面的兴趣,如果他去绝对能让那些监考老师眼前一亮,他的文章真的很漂亮,我没办法形容给你,但是我看了一遍还是很想看。”“他的事都由他自己做主,我们也不懂,他自己懂得比我们多,你不了解他……他……不听我们的,反正这孩子……”爷爷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说出了“管不住”,他现在又在想别的词,仿佛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确切的描绘出泽阳在他心里的感觉,冰雪想他本来要说的是类似“古怪”“跟人不一样”之类的词。

就在老师跟爷爷谈论泽阳的时候,冰雪主动跟二哥说话:“你会去吗?”“不会。”“为什么?”“因为没意思。”没意思,那什么有意思,她原本想问二哥,但他说话总是说一半,他总觉得所有人都知道下半句,冰雪讨厌问他下半句是什么,直接说:“我想看你的周记和作文。”泽阳递给她说:“那些句子不是我写出来的,而是它们一直在那里,我只是把它们找到了。”他说的就是中文,而且没有生僻字,但冰雪却需要翻译,那些文字怎么说呢,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文字间就像有一双眼睛,就像有一条绳子牵拉着她的内心让她不由得全部看完,总是让人觉得他在脱离主题,但也许下一句或者再下一句突然又让人觉得上面的完全都在紧扣主题,他的文章就和他本身一样让人感到不一样甚至忍不住的想靠近,总觉得他在捉弄你,但又找不到证据。泽阳说:“不要在人们能说谎的事情上相信他们。”冰雪反应不过来,好奇的问二哥:“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书?最近。”“《潜意识”他说完仰头看着妹妹,突然陷入了长久的呆滞里,一种心脏麻木了很久突然清澈透明的感觉,看着妹妹仿佛不认识她了,他用自己很舒服很低落的状态跟妹妹说:“我好像不认识你一样。”过了一会儿又开始修正那句话:“忘了你叫什么了。”又突然想起来了,冰雪觉得他在戏耍她但又觉得不像。

泽阳看向一旁的雪玲,他刚才的状态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雪玲,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那种状态里,尤其是坐在一旁看书的时候,她手里捧着《唐吉坷德完全沉浸在里面,每次看完书都像是睡了一觉一样轻松快活,“你看书的时候去哪儿了,叫都叫不动。”泽阳问雪玲,她笑着说:“一个地方。”泽阳问:“是哪里?”雪玲回答:“心里。”冰雪终于忍不住插话:“怎么去,在哪儿?”她笑了,不理解他们两个,“心里,你俩真是够了。”泽阳还是迷惑,以前他觉得雪玲任由孩子们欺负,什么都逆来顺受,被打被骂只会笑他以为是讨好,但是现在他又觉得不是,他对雪玲很好奇,她也很优秀但是她从不会那么张扬,而且穿着打扮都很“土”,他只能想到这个字,看上去像是老实巴交,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泽阳好奇的问雪玲:“你会生气吗?你有想发脾气的时候吗?”,“有啊,时时刻刻,我可以随时发脾气,随时,这不是你想发就可以发的吗?这些不是你自己可以选择的吗?”这不是泽阳想知道的答案,“有没有事让你真的生气?”“有啊,都是真的都是假的。”雪玲知道泽阳想问什么,但她故意这样绕着泽阳,知道他心里成见遮住了智慧,迷在一些情绪上,她很认真的说:“你为什么要选择一种不好的感受让自己承受呢?你为什么会选择生气、愤怒这些不好的感受去体验呢?”她看着泽阳的反应希望他能知道,泽阳深吸一口气,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思考,就是这个问题把他彻底难住了,这里面的逻辑在哪儿?这个问题的逻辑点在哪儿?他想用思维去解剖这个问题,“是自己选择的,但为什么选择不好的?你的意思是这样吗?”他问雪玲,“对,为什么呢?跟着它往下走,一直走下去,看终点是哪里?”泽阳从冰雪手里拿过自己的周记走了,他现在确信了雪玲才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她只是用那种表面在掩饰自己,邋遢、沉默、没有自我、甚至可以随意伤害……她只是把自己隐藏起来,或者她本来就没有这些判断,只是存在着……怎么形容她好像都不正确。

他们三个谈完话老师已经走了,接着几天泽阳整天思考着这个问题,“我们可以选择让自己感受好些的感觉,但为什么不呢?”因为我们不能选择,怎么可能不能选择,刚生下来什么都没有,这些都是选择感受的,他开始感到心神不定,这个问题在把他带到危险的边界,“控制”,他脑子里回响的词语,但是是什么控制,他需要知识,需要逻辑,又拼命的想从书里面找到答案,他沉浸在书里,看到雪玲就说:“再给我几天我能找到答案的。”雪玲笑着说:“答案就在问题里,不再别的地方。”泽阳轻蔑的笑着,“切,我就不信了,让你难住了。”

冰雪不懂哥哥和姐姐在较劲什么,她最近因为陷入想要得到关注的烦恼,她看到老师更喜欢班里一个学生就想讨好老师,想学好学习让老师注意到她,于是在课文背诵的时候故意去找老师背诵,虽然老师说小组长可以不去,但她还是想去老师面前表现一下,老师看都没看冰雪就让旁边的同学替他盯着冰雪背诵,冰雪失落的离开了。她顿感自己法讨好这个世界,杨南井从背后出现揪了一下她的马尾辫,然后又迅速地跑开了,今天冰雪没去追他,只是讨好的给了他一个微笑,她总是那样,不管多难过,只要有人跟她说话、打招呼她都会作出反应,她不知道自己这些习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有点讨厌那样的自己。进了班里,有个刚转来不久的同学正和几个男生讨论班里谁漂亮,她一见冰雪走过去就拉着她说:“我觉得你好好看,真的,尤其是眼睛,眼睫毛。”虽然冰雪开心了一下但马上就觉得失落,“何梦雨才好看呢。”我真心这么觉得,何梦雨是她们班最白最会打扮的女生,“不,你们两一样好看。”虽然她也很很诚恳但冰雪还是不相信,她以为自己从没怀疑过人们说的话,但她压根就不相信他们,她才理解了泽阳说的那句不要在人们能说谎的地方相信他们,刚开始她觉得那句话很霸道很理,但是在她的本能里是那样的,她不相信人,而她从没察觉到这件事,并且总是为此遮遮掩掩,总在他们夸她的时候感到高兴,然后又全部否定。她有一个不断怀疑的自己,论什么都会怀疑,害怕别人只是在骗她,害怕被忽视……然后用怀疑抵御那些夸奖。她总在依赖别人但为什么却一直在推开他们?就好像有一个她在最深的地方明白一切都是任由人们规定、改变的,所以那些都不可信,那什么可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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