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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听话(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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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别人做到什么就会一直要求不是吗?听话,这是多数大人对孩子说的最多的词,父母所说的“听话”意味着孩子需要忍受一切,用泽阳的话说“如果大人总是说听话而不是从不回头的等待着跟随,或仅仅是看着,相信着,爱着,也许一切都会好的,至少比目前要好。就像太阳总是在利益一切而不是在要求一切,太阳不会跟植物说你长的高点,我找不到你,你叶子小点,你别在悬崖上,你别在山洞里……它只会静静的到达,爱也是如此。在各种有要求的爱中,有条件的爱中只会让人变得矛盾和困惑,甚至不理解到扭曲自己的感觉。有些人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并想要逃出去,却也陷在里面,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在被动的旋转。当所有老师发现刘泽阳几乎能三门同时考百分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的对这个孩子有种欣赏、不解、畏惧、讨厌和贬低。冰雪经常想虽然二哥学习很好,但人们都不喜欢他,虽然她学习一般但人们都还算得上喜欢她,因为她是个乖孩子,听话可以作为成绩不佳的补偿,让人们对她的看法保持在“还可以”,不至于太讨厌上。

她很想妈妈和弟弟但她从来不能说出来,那不符合“听话”的范畴,除了学习他们不会跟爷爷谈论任何事,这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互相没有协商过,但都好像知道要怎么做,所有人都暗暗遵守着,很自然就会进入大家共同默认的规则里。哥哥姐姐好像从来都不谈论想家的话题或者关于学校以外的问题,有时候到了晚上冰雪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这是种习惯,每天都等着妈妈能来看她,那时候只要听到路上有摩托车的声音她就会想是不是妈妈来看她了,可是很长时间她都没来,她梦到自己跟她一起看电视的时候,电视又没有信号了,妈妈让她去转电线杆子,她在那里不停的转……可是醒来之后她发现旁边是大姐,就又蒙着头哭泣。一直在等集市,总是问爷爷:“爷爷,今天是集市吗?什么时候有集?”她搞不清楚大人的时间,尽管她很早就学会了看表,但他们又说公历,农历,她从来搞不懂一个人怎么过两种时间,难道人能同时出现在两个时间里,比如三点有个她,四点还有个她。

她想尽快的理解人们的世界,因为他们总说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听他们的才行,她想长大什么都懂,什么都不用听别人的。下大雨的时候老师不让没有家长接的孩子出去,她和姐姐肯定走不了,雪玲拉着她跟班里一个同学妙妙的奶奶走了出来,她们没有伞,爷爷说让她们一人拿一块塑料布挡雨,但冰雪嫌丢人没拿,而雪玲是因为喜欢淋雨,她看到雨就比平时快活,在雨里转圈圈还张着嘴接雨水,冰雪顶着书包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笑话雪玲,但很快冰雪也开始扭扭捏捏地学起了她,仰着脸让雨水落在脸上,一回宿舍她们两都湿透了,脱了外套躺在被窝里取暖,把床都弄湿了一大片。

大姐有一把伞,但是伞柄有些生锈,撑开有一个角塌陷下去,她开始抱怨下雨天:“烦死了,天天下雨。”大家都湿漉漉地跑进来了,一股潮气蒙在他们脸上,冰雪很怕明天鞋子不干,雪玲却说:“没事,我还有双干的,给你穿。”冰雪看着床下被淤泥弄脏的鞋子说,“下雨天不好,鞋子都脏了。”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她开始过分的担心雨不停,没衣服穿,没鞋子穿,头发会湿,雪玲光着脚坐在屋檐下看雨,爷爷出来问她:“怎么不穿鞋子?”“没干呢,爷爷。”她笑盈盈的说,刘景林很欣赏这个孩子,她会不断地感恩他做的饭好吃,会帮忙扫地、洗碗、擦桌子、洗衣服,她就像不会累一样,也不会跟别人争任何东西,平时有什么好吃的总是让给冰雪,让给泽阳和泽良他们,关键是这些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情,她不在乎泽良和泽阳怎么对她,不在乎任何人怎么对她,她只是感恩每个人,欣赏每个人,在刘景林批评其他人的时候,她总能看到他们的闪光点,有次刘景林说冰雪不聪明,不适合学习,孩子是好孩子就是笨了点,雪玲一边洗锅一边对爷爷说:“她很善良,很可爱,也很有爱心,她身上有好多宝藏,你没发现她的长处肯定是因为你没拿到藏宝图。”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说话就会得到安慰,就觉得舒服,他笑着。

如果因为雪玲做了很多事而其他人没做,他就会说他们:“写完作业也不知道帮忙的。”泽良和泽阳刚开始互相商量一人一天洗锅,但很快两人就互相推脱,泽良说:“我妹爱洗,就让她洗吧,给她给她。”雪玲很享受做每件事,洗锅、扫地、写字、玩耍全都沉浸在里面,沉浸在一种快乐的魔法里,她逐渐发现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生命的魔法,虽然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经验生命的美妙和智慧,但因为看法和想法让他们逐渐离充满幸福和愉悦的地方很远,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了固定的模式,洗碗等同于累,自己做等同于损失,别人做等同于得了便宜,大概就是那样的模式让他们做什么事都会出现判断标准,左右对立起来,什么事都出现了对抗和痛苦。

一下雨路上就很泥泞,冰雪讨厌那种泥泞,到处都是黏糊糊稀稠的泥水和乱七八糟的垃圾,大马路上有许多像指甲盖那么大的小青蛙,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们踩死,还有蟾蜍像一团移动的绿疙瘩,它们就像是那些泥坑的孩子或者是泥坑的化身,天晴之后路上会有许多被压扁的青蛙的尸体,黑乎乎干瘪瘪地贴在土里,她讨厌雨天更多的是因为沾满泥土的鞋子,但是雪玲就算穿着沾满泥土的鞋子也像穿着一双新鞋,还跟她炫耀:“怎么样,泥土牌的。”冰雪很怕自己身上粘上泥土,让别人说她脏兮兮的,不愿跟她玩,就算她是在泥土中出生的,她也很怕。雪玲却说泥土滋养了生命,跟泥土待在一起可以让内心愉悦,生命的治愈能力会增强,冰雪现在明白,比起二哥,更让人惊讶的应该是雪玲,她跟泽阳一样学习很好,可是她不像泽阳那样到处炫耀自己的学习,也不会用学习好来嘲笑别人笨,谁都看不出来她很优秀,别人夸奖她或者批评她都不会影响她的快乐,她总是原谅一切,感恩一切。

最近,泽阳在寨上受了自己班里同学的熏陶嚷着要给自己办生日宴会,他们中还从没人办过他说的生日宴会,也不知道怎么办生日宴会,他说要有蛋糕,蜡烛和六一儿童节挂的那种彩带,他说的就像自己一定能办成一样,可是大伯和爷爷不同意,是大妈偷偷给他钱让他买点好吃的,最后他请了一些同学在别人家过的,因为他记了日子,大姐嘲笑说:“连日子都记了,你那些同学不得笑话你。”冰雪和泽良都笑他,可他却扬眉吐气地说:“那有什么,反正我过了就行,你们懂什么,土气。”

等到后面泽善也被带了上来,他一来就成了受气包,大哥跟二哥经常欺负他,因为他总是像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他们,让哥哥们很厌烦,泽善很邋遢,总是用袖子擦鼻涕,把袖口擦得黑幽幽的,爷爷本来觉得他很聪明不用上幼儿园,直接报到了一年级,可是他学习很差,经常被老师打骂让他想逃学,他骗爷爷说因为没有书他们数学老师不让他去学校,因为他报名晚没有学籍所以上半学期没书只能借冰雪的旧书,但那时候家里人都在忙没人把书带上来,爷爷拿着书包把他送到路口说:“你跟老师说书过两天就来了,快去吧,你要好好学习,不让老师说你。”他没办法就很灰心的往学校走,他很想家,很想妹妹和妈妈,但是他母亲怀孕了,父亲在外面打工,那时候来寨上最少的就是泽善的爸爸妈妈了。

每个人似乎都活得很不安,爷爷说大伯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把他们转到镇上读书,所以每个人都必须以学习为重,爷爷只要看到他们在学习就很高兴,他最看好的其实是雪露,因为她很努力,总是很受他鼓舞起早贪黑默不作声的学习,刘景林想把每个孩子都培养成才,他想象着他们成材后都会提起自己的功德,自己教育方式的严格,雪露每天早上都要晨读,晚上要学到很晚才睡,因此他要求泽良和冰雪要跟着雪露晨读,不会的要问她。冰雪小小的跟在大哥后面转悠,一句话也背不进去,摇头晃脑的读着,她很羡慕泽阳就不用起那么早来背书。

泽阳拿着大姐的录音机听一些英文,冰雪不知道那是什么,叽里呱啦的,大哥泽良比泽阳高两年级他都听不懂,泽良都是把一些磁带里的黑丝带扯出来给妹妹们玩,只有泽阳将那些视如珍宝,偶尔还放歌听,他不像大哥听那种很悲伤的情歌,泽阳听一些冰雪听不懂的歌,像日语又像粤语,反正冰雪觉得他很奇怪,爷爷不怎么管他,一管教必定是争吵。他总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惹爷爷不高兴。四叔家最小的堂弟泽双出生时家里打来电话,爷爷跑到门口信号好的地方接听,他一个劲的说那就好那就好,显得非常激动,说完还跟房东夫妻两炫耀生了个小子,大家都很开心,只有泽阳说:“又一个投胎的。”“趁嘴胡说!我把你……,你就跟人不一样!哑巴势!”爷爷指着他警告,泽良冲着泽阳也学爷爷的样子指着他骂:“闭嘴!跟人不一样!”雪露也瞪着自己的弟弟让他少说话,有时候冰雪觉得哥哥姐姐们不喜欢泽阳是出于嫉妒,因为他们论怎么学都不能像他那么优秀和有恃恐。他一直都可以说自己想说的,做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泽善最近有些奇怪,总是很早就在校门口等两个姐姐一起放学,上学的时候也不跟哥哥们一起,泽良还为此高兴,摆脱了一个跟屁虫。

不久后学校老师就打电话说泽善已经一周没去过学校了,刘景林知道真相后去了河边找他,在集市大桥背后的一个台阶上,他像个流浪汉一样的坐着,在阳光下双腿悠闲的摆荡着,河水哗啦啦的流淌,刘景林当时很生气,上去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子,像叼着猫脖子那样把他拖回了住处。他用老式鼓风机上的发条把泽善按在床上打,后来泽善蜷缩在地上,他想躲在旁边的柜子底下,但是那个柜子下全是干柴和煤块,刘景林每次打孩子,都会在嘴里骂一些很难听的脏话,那天他锁着里面的房门,骂了几句就没有声音了,只是像鞭打畜生一样的打他,泽善鬼哭狼嚎的求救、求饶,那声音撕心裂肺很绝望,雪玲不停地敲门说:“爷爷,好好说,没事的。”泽阳像个猴子趴在窗户上骂爷爷:“打他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让他爱上学校,你越打他就越讨厌学习!他就是让你们给害了!你能你可悲!”爷爷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出来扬起手要打泽阳:“你一天嘴里喳喳喳的!你精能得很!”房东夫妻两赶忙过来劝说:“有什么好好说,孩子还小。”泽阳怒视着所有人,他反对任何暴力,“凭啥!凭啥么,人家就不爱学!”雪露怕爷爷会打弟弟就上前拉着他:“别说了,那他自己不好好学,能怪别人吗,不打不长记性,他跟你不一样。”泽阳很失望地看着姐姐,觉得她已经完全成了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怪物,“你们跟他们豢养的宠物有什么区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人,你又不是个动物,为什么用培养动物的方式培养人呢!”他歪着脖子厌恶自己的姐姐,把她推开:“走开,一个只会学习的机器。”雪露很生气的不再管他,坐在床边抱怨:“我再管他我就不姓刘,狗咬吕洞宾。”她气的连书都看不进去,只是坐在那里啧着嘴,觉得心里极不舒服。我管他干嘛,有毛病,她不停的想。

泽善还躺在地上哭着,脸像花猫,身上全是地上的煤渣和土,冰雪不敢看他,她害怕那种眼神,那就是她的眼神,可怜、自责、矛盾、恨和压制恨。孩子的天真被打碎了,要用疼痛来学会最终的规则,那就是“听话”,一直听话。哥哥和姐姐们都假装在做自己的事,爷爷跟房东诉起了苦:“我们花这么大代价,不好好学习,杂种子,我还以为人家天天背着书包去学校了呢,每天给点零花钱,结果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去学校,老师打电话我才知道!把人骗的团团转。”“孩子就那样,我家小个儿子作业都不写,一来就看电视,我问有作业吗就说没有,没办法,就不爱学习,从小到大没及格过,你家这几个孩子都很不了,像雪露跟新新一个班,新新说她学习很好。”新新是他家大儿子,“也就雪露好一点。”他们就这样聊起了雪露,雪玲进去看了看泽善,泽良坐在床上假装写作业,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很难受,但他们必须承认是泽善了需要被毒打,这样他们心里会好受点,尽管冰雪也想过要逃学,她从上学开始就从未喜欢过学校,泽善想让自己好受点也让家里人好受点,逃学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不知道他在学校里遭受了什么,辱骂、体罚、嘲笑可能同时发生,那些像毒药一样让他从一开始就被“毒杀”,被否定,被淘汰。

泽阳知道大人们都很能,不管他们上没上过学,读没读过书,五十个学生他们只能培养出五六个所谓的好学生,剩下的就是“不聪明”的笨学生,他们的能和愚蠢害了孩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目睹着彼此的恐惧生活,努力做个听话的乖孩子。爷爷对泽阳的讨厌一直有增减,并且带着其他孩子孤立他,“不要跟那种哈怂学,你看那样子!学习好有啥用,先学做人!再学习!”,也许只有在看到泽阳成绩单的时候刘景林会对他表现出一点喜欢,其他时候刘景林都在故意视他,泽阳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坏怂,比坏孩子还坏的那种,“那种人要长大了肯定是社会上个危险分子!”他经常这么说泽阳。按他的方法孩子们似乎处可去,只能去他了解的知道的去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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