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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转学(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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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段生活结束和下一段生活开始的中间会有一个短暂的空白,泽阳和泽良要被转到寨上读书了,结束了在山里的日子准备着去新的地方,这种移动是一种趋势,至少对人来说,像在向上攀岩。对刘景林也一样,要跟孙子们去寨上生活,负责他们的生活和教导。他们的人生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等待和准备状态。虽然刘景林的人生最美好的年龄都在牢里,出来已年近半百,放不下以前当老师时候的架子,很少下地干活,一般都是妻子做那些事情,他开起了小卖铺,偶尔去戏台上帮人家拉拉二胡,他没觉得坐过牢就怎么了,相反在牢里的那段时间学会了很多东西,织毛衣、缝纫、做乐器,他在牢里得到了很多赏识,在那里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虽然一切都变了,但又似乎都没变。最近大儿子商量要他去管孩子,这才让他又对自己有了新的信心和盼头,他鼓足了劲头,一定要将孙子们都培养成才。这可是一件能为儿子和自己做的大事,重要的事。

泽阳和泽良到了陌生的环境,好像突然不一样了,他们现在不是过去的他们,周围的人都得重新问他们叫什么,几年级,学习状况如何,家里是干什么的。就是那种空白可以让他们有“进入改变”或者“重新建立新人设”的感觉。在那个中转的状态里人会出现缓冲和空白的停滞感,就是那种感觉让他们突然很清醒的发现“原来周围是这样的”。泽阳觉得很清醒,他不是人们认为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以前的他根本就不是他,他是被人们捆绑在“调皮”“学习不好”“不听话”“爱欺负人”那些形象上的,那不是他,他强烈的感受到自己因为人们要将那些安在自己身上所形成的愤怒,为什么,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没必要那样对待的,人们可以好好说话,因为以前的那些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了,过去了就不存在,所以为什么人们要为那些很小的事情生气和愤怒呢,打坏一个杯子算得了什么呢,不用杯子也能喝水,而且随时都能再买一个,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那一团东西很巨大,让他心里很舒服。他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

对泽良来说唯一不同的是他感到自卑和害怕,老师总是问他:“在上个学校能考多少,学习怎么样?”他忠厚老实,害羞的说:“不好,很一般。”“那就好好学,有什么不会的主动问,能跟上进度吗?”“能。”他想家,还是家里好,家里自在,在这里爷爷总在监督他们,晚上回来必须写作业,写完了还要检查,写的乱就得重新写,想要买什么都得经过爷爷的同意才可以,不能买零食也不能买其他玩具,他们完全被管制住了。泽阳讨厌被管教,于是对学习有一种强迫性的需要,好像他可以通过掌握知识比所有人聪明,并对抗所有人对他的管教,他想要说自己想说的,做自己想做的,想要更多自由,那就要学习好,事实证明他做到了,老师们起初没觉得这个转校生有什么特别,很快就会发现他很叛逆,经常在课上挑衅他们,反对他们说的话。

当老师嘲笑别的同学时他就会说:“有什么好笑的!”他刚来还很紧张,老师们也想为难他,会提问他,可他几乎变了一个人,他把学习当成一种“填字游戏”,将它们规律化,在老师还没教之前就背会所有,而且总是把已经做过的练习题用橡皮擦掉重新做,不管老师阅没阅,他觉得有趣,因此他一下子就名列前茅,而且肆忌惮的在班上跟那些“被老师和同学孤立的孩子们待在一起”。总是想告诉那些孩子他们才不是老师以为的那样,根本就不是,可他不知道怎么说那些话,要表达出来太难了。

他总是问自己:“老师为什么要带着所有人来孤立学习不好的,学习不好能代表什么呢,他凭什么嘲笑别人,有什么资格。”他想起自己以前在班上跟别人欺负晓文的事情,他现在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欺负别人是可耻的”“因为写字而惩罚学生是能的”,他甚至觉得那些被打的学生应该联合起来反抗老师,他偏激的想着一些事情,当同桌被打时就会为他出头:“人家自己都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凭什么打人!”他瞪着老师,“凭我是老师,啊,他作业不写你帮他写吗?”老师看他学习好而且一脸惧畏的样子就不跟他纠缠,嘴里碎碎念道:“什么样子,一天,学习好能上天了?”他的同桌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冷静点。泽阳对一切都变得很愤怒,想从这里逃走,不想再忍受这些人的愚蠢。他来到了自己的新人设里,那个新的人设起航了,还不知道会停在哪里,就是那种重新开始的感觉让他觉得美妙极了。

初春的时候冰雪和雪玲也被带到了寨上,那天是刘宁带她们去的,摩托车上绑了很多衣服被褥,冰雪坐在最前面低着头怕挡到大伯看路,雪玲坐在后面的包裹上,两只腿像在劈叉,她们经过八字路,走到和平村,出了村就是很宽的大马路,那里的峭壁是红色的,叫红崖村,一路上风像个怪兽在他们耳边低鸣,一些冒着绿芽的树木齐刷刷的往后退着,冰雪记得他们走了很久,最后经过了一个小村落才到寨上。转到寨上的那些日子对冰雪来说除了陌生就是恐惧,她第一次到达那个班级的时候,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她至今没见过那种眼神,当冰雪跟姐姐问起这件事时,雪玲只是说:“没有啊,大家都很有趣,很开心呢。”泽阳说雪玲压根儿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雪玲没说话,她时常那样充满爱和愉悦的看着所有人,听着所有人说的话,可就像她根本就听不见一样,不管别人用什么语气跟她说话,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就算听到别人骂她,她依旧会说那很美,很神奇。

冰雪一到学校就像个呆瓜一样不安的坐在座位上,她感到不安和煎熬,时时刻刻都想逃走,她的身体里就像住着许多会飞的蛾子,一张嘴它们就会冒出来,要把她从这里带走,但它们一飞出来就都会死去,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像一堆逐渐凝固的沙子,一松懈就会散开来。雪玲在另一个班就那样坐在座位上,很欣赏的看着一切,像在山坡里闲逛一样自在,对她来说其他人才是踏入她世界的陌生人,她不停的用主人一样的神情打量着所有人,老师问她从哪儿来的,雪玲回答的很真诚,好像透过她的眼睛和语气可以真的觉得她来自那个神秘而优雅的地方,老师被她这样回答问题的方式吸引了,她就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所有人一眼就看出她充满了爱心和喜悦,让人想要亲近。

可对冰雪来说并不是这样,她感觉受到了欺负,语文小组长以她作业太乱为由要罚她买铅笔,但是她没钱,好在语文老师是个心肠很好的女士看出冰雪有些紧张,所以鼓励她,“她的作业很整齐。让张亮亮给她买吧。”她嘱咐那位小组长说,张亮亮是这个组最差的学生,他听到了就转过去瞪了冰雪一眼,冰雪他们现在住的宿舍就是张亮亮大伯家的出租屋,张亮亮家在出租屋旁边巷子里的一栋楼房里,从那以后他经常趁冰雪不注意就从背后跑过去打她几拳,冰雪很怕他,他只挑泽阳不在冰雪身边的时候打她,因为有次冰雪跟泽阳说被张亮亮欺负,泽阳就专门在巷子口等他,并且呵斥他小心一点。

对冰雪来说最大的变化不是转学,而是二哥彻底变了一个人,他跟以前一样很淘气,很懒惰,在学校几乎看不到他,但他却意外的优秀,起初老师们都在找爷爷谈话,后来他也为了不受惩罚偶尔去几次,因为大人们不怎么喜欢二哥的缘故冰雪总是忘记他很优秀,就算他不去学校也能通过各科考试而且没人能考过他,只有雪露知道泽阳把自己关在家里集中精力一口气学完所有的课程,他自己寻找知识,理解知识,吃透它们,找到跟它们相关的一切,然后反复的记忆它们,至此人们才开始说泽阳从会说话开始就流露出异常的聪明,那种聪明不是指算数和乘法口诀,而是他超强的语言组织能力和对事物的理解能力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那种天生的叛逆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

他根本不在乎学校,总是对雪玲说:“那些老师跟你爸一样讲课很聊,就像老太太念经,我宁愿坐在石爷爷那里看他抽旱烟都比听他们上课强。”说着他就会学起石爷爷抽旱烟的动作,歪着嘴咕噜噜地叫唤。想起这个冰雪不禁想笑,数学老师看到她那个样子走下来问:“你想什么呢?”冰雪低头不说话以为他已经开始讲课了,但他一直盯着她看,在旁边说:“手伸出来!”那条长长的竹板进入了她的视线,一种司空见惯的恐惧气息爬入了脑袋,就像一种能让人完全受控制的虫子,她站起来伸出手让他重重地打在手上,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时老师对她同桌说:“再不带作业你就不要来学校了,听到没有?”

冰雪看到同桌用同样恐惧的眼神看着老师,这里跟山上的学校没什么区别。她很讨厌上学,像是被绑在椅子上往脑袋里灌那些绞碎的纸,还不能挣扎一样,那些数字和文字被老师们煮成一锅粥灌进他们的脑袋,把他们糊得严严实实,一条缝隙都不留。他们连孩子们接受知识的姿势都规定好了,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反复推敲,保证一切都在顺利运行,保证每个孩子都只会学习不会思考。上学第一天学了坐姿和闭嘴,没有为什么,没有解释,没有解答,只有你们都听好了,不听话就会受罚。

自从转上来她就跟姐姐分到了不同的班,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总是兴高采烈的做任何事,而她不停地想妈妈和弟弟,逐渐没心情上学,她也想像二哥泽阳一样偶尔逃学,周围的人逐渐默认他可以那么做,而且爷爷会跟学校撒谎说他生病在家之类的。周六的时候刘三带着妻子来寨上看女儿,给她带了衣服和换洗的床单被套来,冰雪跟大姐和雪玲住在左边的大通铺上。刘三走时还特意给每个孩子给了零花钱,并对泽阳说:“你帮冰雪辅导一下作业么,学习方法给她教一些。”泽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怀好意的说好,结果他对冰雪最大的帮助就是带着她逃学。

冰雪感觉哥哥故意要让她考不好一样,对于这件事他很得意,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要是担心成绩你就该去学校,别再想那没用的。你说你又不爱学习,你待在学校干嘛?”“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能考好。”他看着有些幽怨的妹妹说:“那你就去学校,别打扰我探索世界。我好不容易带你出来放松,你还在那里磨磨唧唧。我跟你说别觉得自己学习不好,以前的那些都是假的,你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的,你可以是任何样子,时刻。”“我就是学习不好,以前就不好啊,你教我下半学期的知识吧。”他变得很暴躁说:“你怎么不明白呢,忘了以前,以前不存在,哎呀,你怎么那么笨,烦死了,你觉得自己学习不好,不爱学习,那已经了!什么都别想,就去学,忘了以前,都忘了,统统忘了!”冰雪很忐忑,如果被爷爷发现她逃课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泽阳对她摆出一副所谓的样子,他想在乎任何人就在乎,想不在乎就不在乎,那让冰雪很生气,他自顾自的去了街上的一座教堂,边走边说:“冰雪,去上学吧,不要勉强自己。”尽管回来她去了学校但她还是会想泽阳是不是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跟什么人谈论学习,他对《水浒传、《三国演义、《庄子都耳熟能详,也知道好多经典故事,他还说寨上那个卖古董的老人最喜欢讲《道德经《易经和四大名著,泽阳迷上了这些。冰雪因为逃学一直在担心,可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她很奇怪,老师没问她什么,爷爷也没问她这件事。

“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我昨天没去学校?”她偷偷问泽阳,泽阳笑着说:“那肯定,我带你出去能让你被老师骂吗。”说着泽良路过他们对妹妹说:“我再也不去帮你请假了,你们班主任就是我的语文老师。”他只是想让妹妹知道是他帮的忙,冰雪恍然大悟的点着头,她那么想让泽阳帮她,但泽阳像厌恶其他人那样厌恶她。冰雪越来越胆小,连上课回答问题也不敢,老师们也对她颇有微词,数学老师还说,怎么下半学期才转来,课程都跟不上,他很不喜欢山里转来的学生,托一个班的后退,他总叫冰雪上黑板做题,还好偶尔她也能做下来,月考结束后她语文没及格,但语文老师还是鼓励她说:“慢慢来,会好的。”只是她数学作业本上的字非常多,让数学老师很反感,总说不知道校长为什么接受农村转来的小孩儿,学习又跟不上。

他们的过去是大人们想象出来安置在他们身上的,他们的未来也将是这样。以前上下课都是以二伯摇松树上挂得铃铛为主,现在新学校有好听的音乐作为上课铃声,这里的教室更敞亮,学校是两层楼,装着明净的玻璃窗户,但唯一没变的就是这里的老师和学生跟山里的一样要打人、要挨打。冰雪长久的期待新的事物,但当所谓新的事物出现时,她发现它们只不过是改头换面,但核心的东西是一样的,就是聊和匮乏,心灵的缺失让一切都只在外表上看起来不同,所有人除了长相穿着打扮不一样,但他们的情绪和感觉是一样的,没有更温暖,更智慧,更有爱,只是例行公事按照某种规则生活,单调的重复一切。

对雪玲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新鲜和神奇。她依旧很自在的观察和享受着新环境的一切,对体验到的一切感到愉悦,生命真是太美妙了,那些树木那些花花草草,那些街道全都充满了智慧,老师在黑板上咯咯吱吱写字的声音也都很美好,她是那个一直在中转状态的人,她从没去过任何一个地方,但她也确实去过了任何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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