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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期望(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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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到底把什么放在了他人的生命里这很重要,他们要让孩子深信什么,要让身边的人深信什么,带着何种目的来要求、教育和引领,就会得到何种结果。刘宁最近在一个镇上的老师家里盖房子,而且那位老师还曾经是自己父亲的学生,于是他来找二弟刘元商量将女儿雪露转到镇上读书的事情,“她马上小学毕业了,初中去哪儿念呢?要不直接转到寨上去?刚好安生叔认识小学的校长,托人找找关系。”刘元觉得这样可行,段安生是父亲曾经的学生,他肯定得帮这个忙,寨上教育比小镇初中肯定好些,“雪露学习好,可以转上去,你先问么看能不能成,能成就转么。”刘元坐在屋檐下跟妻子一起拣黄芪,尽管蓬头垢面的但依旧压不住读书人的气质,硬朗而周正的五官上带着一些忠厚气息,儿子泽良听到要把大姐转到寨上去跟他们搭话:“要把大姐转到寨上?”他圆圆的脸蛋白皙有光泽,透露着和自己父亲一样的忠厚,“对啊,到时候把你跟泽阳(刘宁儿子)也转上去,只要你们学习好。”大伯对他说,泽良腼腆的笑了笑说:“我跟泽阳?算了吧。”刘元嘲笑儿子:“你跟泽阳怕是人家学校不收,四年级的人了,啥啥不会。”刘宁也知道自己儿子的状况,刘元的妻子吴丹花在一旁补刀说:“欺负晓文你们一个比一个能,笑话别人第一名,好的不学。”她是笑着说这段话的,而且说的时候表现出了心口不一的样子,她心里也看不起晓文,“我没有,那都是泽阳跟伊木他们。”泽良狡辩说,并且坐在母亲旁边开始帮她干活,想以此来减轻某种压力,话到这里刘元像走程序似的嘱咐儿子:“以后不许欺负人,听到没有。”他说着,吴丹花随后教育儿子说:“晓文也可怜,没娘没老子的,裤子都烂了还穿。”泽阳听到妈妈的话想起晓文的开裆裤就笑出了声说:“那么大的人还穿开裆裤。”大哥刘宁表现威严不能参与这样的对话,他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我先回去了,我去托人问问。”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找人,找谁,以及是不是要拿什么东西,茫然地出了门,留下吴丹花和刘元在台阶上挽留:“吃了饭再走么,我们这就做饭了。”“不了,我走了,你姐姐也在做饭了。”教育总发生在行为背后内心深处的元素上,如果带着对一切的爱和敬畏,那么产生的结果也会是爱和敬畏的衍生,是美好的。

“蹲着太累了,你看我的手真脏。”吴丹花跟丈夫抱怨,这些低贱的苦活下贱了她的手和干净的生活,泽良也说累死了,其实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只是把散落的黄芪一把一把的攒整齐,他觉得很好玩,比学习好玩多了,“以后不好好学习,天天让你做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学习你就是种地的料!”夫妻俩对自己从事的事情有如此强烈的看法。泽阳起初没觉得那是苦,那是累,可是渐渐的他确定了那就是苦,那就是累,甚至是穷,对穷的害怕悄悄在他心里发生。人们一旦认知到那个东西,认知到苦难,苦难就会固化到身体上,由内而外的改变他们的样貌、心境、处境。那些上天馈赠给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被拿来当成苦难,而真正的苦难是人的心产生的,是人产生的。雪玲在下边的厢房里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一种宁静的美围绕着她,靠近她就会被一种善良和爱亲近,她总是笑盈盈的望着这个世界,看着台阶下面的两棵竹子,它们一动不动,却从不担心刮风下雨,也不担心没人浇水怎么办,没有太阳怎么办,突然母亲在抱柴火经过的时候挂掉了一大束竹子,雪玲刚要替它们感到生气,可是发现竹子依旧不动,它们太美了,有没有人欣赏,它们都在那里,根本不担心折断,它们根本没有占有过自己,也没有要求过世界。她的语言系统还不能让她表达出她所看到的,学到的。

“你在看什么?”刘元看女儿一直盯着竹子看,在两棵竹子旁站了很久很久,“你站的时间太久了,动一动,马上要吃饭了。”他对女儿说,“它在教我。”雪玲笑着,她真是奇怪,想要拜一拜竹子还想要拜一拜吃的饭,就在刚才她的心感受到了一种愉悦,她不知道那是什么,那种时候时间会变得很快,吴丹花不理解女儿的行为:“吃饭就吃饭,你合着手干什么。”泽良笑话妹妹:“怎么,你要这样拿着筷子吃饭?”说着模仿妹妹合掌夹着筷子在碗里乱搅动嘲讽她,雪玲也说不上来,感谢饭啊,让我不再饿了,感谢母亲煮饭,感谢哥哥端来碗筷,感谢桌子放着碗,感谢筷子,感谢我的身体,感谢我的手会拿筷子,她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开心的吃饭,哥哥抱怨:“真难吃,我不要吃这个!芹菜!太难吃了。”他把芹菜全都挑出来,还说太咸了,刘元也附和儿子太咸了,吴丹花问女儿:“咸不咸?就你们爷俩事儿多。”雪玲笑着不说话,她只觉得尝到的每个味道都很神奇,“吃完了。”她拿着碗往厨房去了,泽良嫌弃妹妹说:“她吃屎都是香的!”说完看到母亲拿着筷子要打他就立马跑开了,“说啥呢!”见儿子跑了吴丹花骂动于衷的丈夫:“哎呀!啥都不管,你听说的那话,吃饭的时候能那么说吗?你就啥都不管!”刘元奈的看了看妻子说:“成了,成了。”他还想着最近的考试呢,估计又要去山对面考了。天气越来越冷,孩子们要走三四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考试地点,明明只用派几个监考老师过来就行了,结果大费周章的,也不知道做这个规定的人到底是不信任老师还是不信任学生。

冰雪的外婆来看自己的女儿,不知怎么两个人说起了张锁水生泽优的那段时间,张锁水立马想起了自己在那段时间受的委屈,“那时候刘三不在家,我们还没到这边,没单另出来,坐月子的时候没人给我煮饭,吃了上顿没下顿,冰雪的奶奶从来都不管我,我都不知道我咋过来的。”说着她有点想哭的样子,她觉得公公婆婆都没有尽到照顾她的责任,在她心里一直有一个观念那就是生孩子的时候应该受到照顾,何况她是给刘家添后,“老四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冰雪的奶奶忙前忙后,真的偏心,当时我爸生着病我就没跟你们说。”张锁水这些观念全都来自母亲,所以只有对母亲说才会被理解,冰雪的外婆心疼女儿说:“那你不说,你一说我就来照顾你了,怀孕的时候那么吃力,挺着大肚子还下地干活,我就说他们刘家在这件事上做的不好,哪有那么对孕妇的,好歹你是为他们家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张锁水哭了起来,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来看过她,虽然他一辈子没怎么真的保护过她但在临终前却因为听到女儿在娘家受欺负而跑来跟冰雪的爷爷理论,他对冰雪爷爷的指责也让冰雪的爷爷对张锁水的娘家人产生了巨大的偏见,他有时甚至当着冰雪的面说她外公外婆不怎么样。

“我说刘三当个男人的也不对,自己媳妇生孩子他不会来伺候吗,你生这两个孩子他都不在。”听到母亲这么说张锁水立马反驳,说她是记了,生孩子的时候刘三回来了,但她又抱怨:“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来了还得我伺候他,面都下不熟,每天就是菜饭,水上面漂点油花,顿顿吃的我想吐。”冰雪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刘三一进来她们就不说了,互相使眼色,他进来问声:“妈,啥时候来的。”“刚来一会儿,那边杀了猪我来给你们送点肉。”陈兰说着从炕尾挪动了些,似乎因为说了姑爷坏话在心虚,但又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做出一副长辈样,她跟女儿转开话题聊起了二儿子,快过年了二儿子才回家,眼看着要三十了还找不到媳妇,她心里着急。说着刘三翻开衣柜抱怨妻子不收拾衣服,“我那个毛衣你洗了吗?”他还在翻找,张锁水立马生气的说:“你别翻乱了,你这么能翻我收拾的过来吗?洗了在外面那个柜子里呢。你别在那里找。”刘三跑去外面的柜子翻,一翻出来就说味道太大了不像洗过的,“夏天洗的,放到现在了,怎么没洗过。”张锁水反驳他,接着下去收拾被丈夫翻乱的大衣柜,刘三从没想过要把弄乱的规整,就好像它们会自己变整齐,总有人在他身后为他整理,这就是他对妻子的要求,他经常对妻子说的话是:“你听我的,看好孩子,种好地,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等我回来,我们就会越来越好。”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妻子和周围人对他的期望,赚钱,孝敬,教育好老婆孩子。他们以自己心里的期待来判断别人对自己的感情,也以判断来要求别人改变。

“冰雪,去找泽优!”张锁水将一股火发在一旁玩耍的女儿身上,“一天就知道玩儿,也不写作业,马上要考试了我看你怎么办,让你带孩子就把孩子交给你奶?去带回来!”冰雪也开始有些叛逆,学着母亲的口气说:“他不来!我叫了好几次!”她哼了一声说:“就知道使唤我!”张锁水立马跟刘三抱怨:“你听那口气!这么小就知道吼我了,你也不管!养不教父之过!”刘三听到这句话立马呵责女儿:“我看你肉痒了!你再用那种口气跟你妈说话试试!惯得毛病,去带你弟回家!”冰雪害怕父亲的那张脸,像铁一样冰冷充满了对她的不耐烦。自己的期望和他人的期望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痕,甚至是对抗,但她因为自己是小孩只能条件的压制自己的意愿,并调试自己附和他人的期待,按照老师说的做,按照父母说的做,按照邻居和亲戚说的做,按照课本上的知识来做,那些依赖一旦形成,整个自我就开始有了生命力。如果把期望比作绳子,每一条绳子都能将你拉向不同的方向,那么绳子越多那个木偶就越鲜活,那个由外境拉扯和创造的“记忆身”就越形象越具体也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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