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间(第1 / 1页)
刘冰雪皱着眉头,圆圆的脸蛋冒出一些童稚的疑惑,“妈妈,现在是四点,那三点去哪儿了。”张锁水穿着一套很旧的墨绿色女士深领西装,里面是一件粉红色的旧衬衫,枯硬的手拉着女儿站在房间最里面的一角下教她认识时间,她觉得女儿什么都不懂,于是笨拙的解释她以为她了解的:“看,最短的针走到数字几就说明现在是几点,懂了吗?你马上要开学了,连表都不会认可不成啊。”
她站的那个角落有点暗,尽管窗户外面还有些晌午过后正在西行的阳光,但因为房屋纵深很长,里面几乎照不到太阳,“看表,现在马上四点了,下午四点。”女儿冰雪还是问刚才那个问题,“现在是四点,那三点去哪儿了。”孩子总是表现出追根问底的决心,张锁水似乎没听懂女儿在问什么,她说:“过去了。”“它为什么不倒着走,它什么时候再到三点。”刘冰雪不理解,她看不懂为什么有三个针在不停地转圈,一个走的那么快,一个又走的那么慢,它们一直在那里转,一直,并且总是它们决定吃饭和早起的时刻,总是它指挥人们,“晚上等你睡着了就走到三点了。明天下午还有个三点。”“明天?哦。我知道了。”冰雪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一道亮光,她觉得自己看懂了,心立马散落到从旁边跑过来的弟弟身上,“我懂了,我要带泽优出去玩。”说着她朝自己的弟弟走去,将问题和答案抛掷脑后。
泽优带着一顶前沿很大的黑色红边棉帽子,帽子上是蓝色的机器猫,帽子上边有两个弯弯的短耳朵,他手里拿着最近奶奶炸出来的小零食,一种很漂亮的彩色酥脆饼干,“看好弟弟。”张锁水在大表下的红色木箱旁站着取一些面粉去厨房和面,她拿着漆有粉色牡丹的白铁盆儿往外走,一边细声细语的嘱咐女儿一边建设要出去的心理,张锁水一直记着丈夫说的话见了长辈不能露出头发,她的头巾包裹的很严实,把挽起的袖子也匆忙放下来才从堂屋出来,冰雪出来看到了正在门口和大伯干活的爸爸,他们准备在堂屋左侧安一张床,张锁水很礼貌的问声:“大哥。”刘宁应着弟媳妇的问候,等她进了厨房转身就对弟弟说:“再就好好过日子,独立出来了就要有个担当,男人么负担重,要养家,也要会管家。”
刘三听着自己大哥的话害羞的点头,中分起茂密的头发,发尾像草垛整齐的堆到两边盖住了耳朵,刘宁看他头发长了就用命令的语气说:“把头发剪了去,太长了,像个二流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孩子都两个的人了,要注意呢。”不知为何他总在弟弟身上看到那种憨厚和愚蠢,从小就有的气质,总是不放心他能把一个家经营好,管理好,他这个当大哥的从刘三结婚到现在都认为他太老实不会管家,他觉得弟弟会完全被女人拿捏,“家里事情要自己做主呢,不能别人说啥就是啥。”“嗯。”刘三对大哥的不放心和不信任很不舒服,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在所有人面前尽量表现得跟过去不同,模仿大哥喝酒说话做事来表现成熟,就在教育孩子上他也模仿了很多,比如语气和说的话。
冰雪走到孩子们的天堂来了,她的堂姐雪玲在草垛上坐着,昏黄的阳光下她看上去发着光,比所有人都快乐,起初她们是一样的,一样享受整个世界的恩赐——自由,那里没有时间,只有空白的、新鲜的感官和美妙的记忆,她们不会把过去发生的事装进口袋,所有的孩子像放掉梦一样忘记那些发生的事,昨天打了架今天依旧笑呵呵的一起玩耍,他们只是在经验一种生命的快乐,那里没有任何看法,没有时间的滞留和堆积,时时如新的一般,就算受伤了也会很快愈合,她带着弟弟在谷场上玩儿,奔跑,躲藏,寻找,沉浸在快乐里,孩子们在土里,在草堆里乱窜,生命的美妙在每个人身上发出欢笑,发出干净遥远的铃铛声,阳光渐渐淹没整个村庄,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母亲在门口喊她,“冰雪,回家吃饭!冰雪!”她就知道到点了,这个时候她总是想回去拨动自己家的表,让它再倒回去一小时。
天黑了,八点有一档节目,母亲最爱看的连续剧要上演了,“妈,电视里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一样吗?”钟表的声音很大,弟弟已经睡了,关上灯只有电视的画面在演绎着,微弱的光照在女儿身上,张锁水看了看旁边的儿子又看了看女儿,回想着自己以前的事情,想起以前的一切她还会难过,她没有理会女儿问的问题,冰雪从会说话开始就有太多问题,问的她心烦,关键是她根本解答不了,因为从没有人回答过她的问题,丈夫到大哥家里谈出去打工的事情,他们结婚已经七年多了,聚少离多,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在她的时间里,一切都是期望,一切都是梦,现实总与梦相反,现实总是残忍的。时间只是苦难的累积和循环。可为什么孩子们却论身处何地都这么快乐?孩子们的快乐又是如何被时间剥夺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