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留下来(2)(第1 / 1页)
这一天,夜已经很深了。伴随着昆虫的夜鸣声,月亮一点一点地攀爬到夜空的正中央。
安子轩枕着自己的双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瞪着双眼,呆呆地望着房间雪白的天花板。他下午才刚刚从镇上的医院出院回来,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体内的异常功能也已修复不少,这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他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住在医院的这大半个月,安子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沉思。就连厉颖和由熙前来看望,他也提不起说话的精神。厉颖他们猜测,许是这次逃跑再一次失败,让安子轩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由此精神萎靡不振。其实,他是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宫靖。
安宫靖会维护自己,这是安子轩不稀罕,也不曾想到的。可也正是安宫靖的这次出手保护,让他免受了法预料的痛苦。他与北川早已积怨很深,北川对他的厌恶已经陷入癫狂,如果这次真的被北川带走,他的下场他不敢想象。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执着任性,因为他的自持过高,这一次他连累了厉颖,如果他和厉颖一起被北川带走,即便北川不会对厉颖下狠手,可厉颖也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她的性格也是为北川所不能容忍的,如果厉颖真的因为他而承受了这些委屈和痛苦,他绝对法原谅自己。庆幸的是,安宫靖及时赶到了。第一次,他是如此希望安宫靖到来。
人人皆知他是校长嫡亲的孙子,可他却从未因此而沾过光。校长多年前对亲儿子的大义灭亲,一举在学院立下刚正不阿的声望。众人都觉得,对儿子如此,想必对孙子也是如此。所以,安子轩犯必会受罚,而且会罚得更重,有父母如此,不得不防,有爷爷如此,更要自爱。
父母走后,安子轩的世界就崩塌了,外界的声音嘈杂刺耳,他却力阻止。唯有远离,唯有强大。遇到不公,他不屈服也绝对不会向安宫靖提起,他们说得对,有这样的爷爷,哪会明白自己的委屈,如果能懂得,当初又怎会绝情,所有的问题,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就好。不喜欢的课那就不去,不想见的老师那就不看,如若被冒犯,能动手绝不啰嗦。开始老师们对他上课的意见很大,可奈,门门功课他总是第一。欺负不过他的同学也有找老师告恶状的,老师屡教不改,唯有汇报安静,几次轻描淡写的处罚后,老师们也就学乖了,见老师没了动静,学生也就安分了。那时的安子轩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只知道怨恨这个老头正如外界说得那般不近人情,只知道听从这些小人摆布为难自己,更气的是口口声声说要好好疼爱安子薰,可妹妹受欺辱他一样是视而不见。伊甸学院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地方,非要领养个普通孩子到这来,怎么可能少得了委屈,只好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实在看不了小妹妹委屈地哇哇大哭的样子。一来二去,兄妹两人的感情更为深厚,不是亲兄妹,却胜似亲兄妹。如今想想,安宫靖对这一切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照顾着。可能碍于自己的情绪不想直面,可能有意让兄妹二人培养感情,可能还没到时候。安宫靖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老狐狸。
安子轩有多久没有开口喊过安宫靖爷爷了,应该就是从知道父母去世的那一天起,他便再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曾经他最爱的爷爷了。原本亲密间的祖孙,变得越来越疏远。他一直把安宫靖对自己的好,视为对父母的补偿。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年安宫靖又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沉浸在痛苦的思念中不能自拔,当他的能力不断强大,他只有一个念头,到外面的世界去,到父母曾经生活的地方去,寻找真相。他不能让父母离世后还要遭受世人羞辱,他想知道他最敬爱的爷爷当初为什么要作出如此残忍的决定。
如果没有经历那一晚,安子轩或许会继续固执下去。但是,当他目睹了安宫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奈、懊悔与痛苦后,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固执是否是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爷爷承受的痛苦并不比他少。爷爷虽然为人公正,但也没有到了为了是非舍弃骨肉的地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父母知道本该相依为命的父母,竟是如此疏离怨恨,该有多痛心。残存的怨恨与深深的懊悔纠缠在一起。安子轩不禁感到迷茫,与其说是担忧自己能否重新面对安宫靖,倒不如说是在担忧安宫靖能否接受一而再、再而三任性伤害他的自己。安子轩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双眼,心里默默企盼着希望能有人告诉他最后的答案。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仓促的敲门声,未等安子轩回应,房门很快就“嘎吱”一声被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迅速闪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反手,门又被轻轻地关上了。一套动作熟练连贯,可见不是第一次。
安子薰的背紧贴着门,双眼因为惊恐而瞪得大大的,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雪白的额头,不断地有剔透的汗珠渗出来,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看见这般情形,不用问,安子轩猜想她一定又是做恶梦了。这个小妹妹总会在夜深的时候被噩梦吓得大汗淋漓。每次一做噩梦,她就喜欢往自己的房间跑,来了以后也总是背贴着房门,然后呆呆地站立着。魂魄似乎已经被吓得远离了身躯,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躯壳。
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噩梦,老是把她吓成这样?安子轩心疼又奈地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朝妹妹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来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说道:“子薰不怕,刚刚都只是一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有哥哥在这呢,哥哥会保护你,别怕!”
在哥哥轻柔的安抚下,安子薰渐渐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本是紧绷着的小身板也慢慢软了下来,瘫倒在哥哥的怀里。她伸出小手,紧紧地抱着哥哥的脖子,嘤嘤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