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拂晓(第3 / 9页)
“废话少说,你快坐下,给俺说说,顺利吗?他们走了吗,那个梅姑娘人呢?她怎么没有回来呀?”
“他们都走了,一切顺利,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点说,别让俺着急!”海秉云“腾”从炕上坐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别磨叽,俺受不了,俺没听到枪声,难道是俺睡迷糊了吗?”
江德州摇摇头,“没有枪声,是孟家一个伙计,耍狮子时出了事故,在码头上狮子头掉进了河里。”
“掉河里啦?!”海秉云嘴唇哆嗦,“人怎么样?救上来了吗?”
“人救上来了,没大碍,折了一条胳膊,原本早已经安排好的节目,孟正望怕假扮狮子头的闵文智有危险,临时换了人,换成了他家的伙计,唉,那个年轻人有点着急,戏船刚露头,他就栽进了河里,当时河岸边看热闹的人乱了套,趁着混乱,几艘戏船点亮了霓虹灯,弹曲唱戏,孟家三太太带领着花枝招展的花娘拥挤上了船头,瞬间吸引了看热闹的伪军和鬼子的注意力,阑珊的灯火覆盖了十里长堤,咱们的粮船趁乱驶出了赵庄码头,有惊险。”
“没事就好,就好。”海秉云一转身又躺下了,他头也不抬地念叨,“你也睡吧,不要睡椅子,睡炕上,这炕热乎,正好烘烘你的老腰。”
江德州摇摆着手,“怎么可以?主仆有别,俺不敢破了规矩。”
海秉云生气了,“什么破规矩?这个光景下没有规矩,你又不是大姑娘,还怕俺吃了你不成吗?以后呀,咱们是亲人,你走到哪儿俺跟到哪儿,不是同时生但愿同时死,咱们也不用烧香拜佛,跪拜结义,俺心里早已经把你当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如果没有了你,俺活着也没意思。”
江德州被海秉云的话撼动,嗓音哽咽,“瞅瞅您说的啥话啊,俺何其有幸让舅姥爷您如此上心?俺本来打算明儿把您送回许家。”
海秉云腾又从炕上坐了起来,他觉得江德州最后一句话里有话,“什么意思,你不走吗?你们还有事要做,俺猜的对不对啊?你不走俺也不走,俺是狗皮膏药黏上你了。”
“这……”
“这什么这?俺一句话把你糊弄的老泪纵横,你不要自作多情,俺这趟来赵庄还有两件事没做,第一件事,既然来了,俺必须见见敏丫头,看看她适应不适应孟家的生活,只要丫头说孟家不好,俺立刻把她带走,谁也拦不住俺。还有一件事,连瑜说他们在赵庄开了一个煤场,这趟出来俺想去瞅瞅,俺怕他孤立援,俺去给他捧个人场,哈哈哈,别以为俺没用,俺往那儿一站,眼睛一瞪,那一些地痞赖不敢随心所欲。”
江德州把手里的毛巾拧干水,在脸盆上面抖了抖搭在了木架上,转身走近椅子,撩起长袍后裾慢慢坐下,“是,是,您舅老爷出马一个顶俩,不,是顶千军万马。”
“哼,别给俺戴高帽子,你们有事也不告诉俺,在你们一个个心里俺不是正常人,俺是老神经。”海秉云翻了个身,把脸转向炕里面,他的腮帮子上聚起一层深深的褶皱,他的眼眶里溢出两行泪水,他这趟出来主要不放心江德州,过了年江德州是杖围之年,如果有个什么差池,他海秉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江德州把双手揣进袄袖里,把上半身子往前探了探,吁了一口气,“俺还是实话告诉您吧,过几天日本人要在赵庄码头停靠一艘商船,说是商船,其实是给坊子矿区的鬼子兵运送武器弹药,鬼子本想走火车,上次他们的火车在青州被截胡,这次他们改走水路。”
“俺就知道你们还有大事要做,俺更要留下来,俺在这儿等着你们,”海秉云往炕里面挪挪身子,用皱巴巴的大手拍拍炕,“今天咱们俩好好睡一觉,你想去蹦哒必须要有个好身体,睡好吃好,咱们这趟出来俺是你江德州的付账先生,听你的支使,不过,你说的话有道理俺就听你的,有些事你必须听俺的,这会儿俺让你上炕睡觉。”
“好,俺听您的,今天俺与您舅老爷同床共眠,哈哈哈。”江德州从椅子旁站起身往炕边上挪了一步,双手伸到被窝下面,“这炕真热乎,一定舒服……”
风掀起窗纸一角,钻进了屋子,江德州晃晃脑袋,把挡在眼前的一绺散发撩开,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瞭过窗外,窗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他顾不得与海秉云打招呼,扭身钻出了屋子,三步两步蹿到屋门口,扯开两扇虚掩的木门跳了出去,朝着黑影厉声问:“谁?!”
来不及离开的四婶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垂着处安放的双手,磕磕巴巴回答江德州的话,“俺,俺是巧姑的四婶,俺想问问您要热水不要?”
“嗷,是她四婶呀,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觉呀?等人吗?那一些出去看社火的抗力不是都回来了吗,您还等谁?”江德州攥紧了拳头,这个女人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刚才他与海秉云说的话非常重要,倘若有什么纰漏,罗一品他们的计划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婶平稳了一下心情,用手掌把从头上垂下的一缕散发抿到耳后去,往前踮了一步靠近江德州,她的话压在嗓子眼里,“是,俺在等人,俺在等一个女人回来,她不回来俺不敢关门睡觉。”
江德州全身猛然觳觫了一下,眼前的女人话里有话,她定是发现了梅三姑的行踪,定是听到了他和海秉云的对话,她想做什么?昨儿夜里,孟数把巧姑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说巧姑有一个痛苦不堪的童年,在母亲与养父的凌暴下长大,饱经磨难的生活让她嫉恶如仇,值得大家信任。也提起过眼前的女人,寥寥几字,说她四年前被善良的巧姑收留在店里做帮佣,当年她是和她的男人一起来到赵庄,她的男人在三年以前忽然消失了,至今杳音信。
江德州用手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搔头抓耳,“她四婶,您是不是有梦游症,这深更半夜,您可别吓唬俺呀,屋里只有俺们两个老头子,哪儿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