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拂晓(第2 / 9页)
巧姑慌忙把针从四婶的指甲盖里拔出来,顿时,一串血水、两行泪掺乎在一起,染红了补丁。
“四婶,您疼吗?”
“疼,疼,俺好疼呀。”四婶把手握成了拳头,一下一下捣着自己的心口窝,“俺这儿疼,如果俺的大女儿活着,差不多和你一般大呀……”
“四婶,以后您不要再哭了……”巧姑说这句话时已经涕不成声,四婶家不幸的遭遇让她伤心不已。“四婶,以后俺就是您的女儿,您老了,俺侍奉您,俺给您养老送终。”
“巧姑娘,谢谢你,这么多年是你抚慰了俺这颗破碎的心,否则,俺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四婶在袁家四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婶与巧姑的情谊越来越深,渐渐变成了割舍不了的亲情,巧姑视四婶如母亲,四婶把巧姑当做失而复得的女儿。
每当袁家院子里住进生人,四婶都要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是坏人她会让巧姑早做提防。
昨天傍晚的时候,西院住进来的女子到火房要了一壶开水,与四婶寒暄了几句,问了永乐街往年耍花灯的情况。
四婶不知怎么回答,她来赵庄有四个年头了,从没有去街上看什么光景。
一旁的巧姑抢着说:“您问四婶问人了,俺来告诉您,永乐街的花灯节远近有名,热闹非凡,七里八乡的人都会到俺们这儿看社火,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烟花爆竹到处飞,您准备去街上看光景吗?必须小心火。“
女人笑了笑,含糊其辞,提着水壶匆匆窜进了西院。
戌时之前,这个女人离开了袁家院子,没有走正门,而是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从高高的院墙飞了出去,这一幕碰巧被从后院绕出来的四婶看到了,四婶张大了嘴巴,直勾勾盯着墙头上颤抖的树枝,她感到十分蹊跷,这个女人为什么有门不走要跳墙?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人。
黄鸡催晓丑时鸣,半空没有明的痕迹,只有圈养在后院的几只鸡断断续续发出几声很小的叫声,四婶情不自禁走近西院的月亮门,扒着墙垛子往院里探探头,风抓着几根乱枝摔打着墙头上的青瓦,淅淅沥沥,搅扰着她的心脏“嘭嘭嘭”乱跳;一团密密扎扎的喜鹊窝在树杈之间摇曳,真怕它扛不住那点风力,从高空掉下来;东间屋的窗户上折射着煤油灯的光,光里映照着两个年迈的影子,站在屋里地上的人说话语气矜持,躺着的那个人声音忽高忽低,唯独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
袁家西院不大,有三排房子,每排房子有三间屋子,坐北朝南,西边是一堵从南到北、长长的院墙,院墙外面有几棵杨树,高高直直的杨树没有多少乱枝,几根粗壮的树杆搭在墙头瓦上,压碎的瓦片零零乱乱堆在墙角;墙外面挨着一片耕田,耕田下面是一条河道,河道里的水是从弥河支流窜过来的,随着落潮涨潮流淌,河水时轻时重撞击着鹅卵石,声音虽没有浪涛拍岸那么响,“哗哗哗”的流水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扰人清梦。
住店的客人一般不会选择西院居住,这三排房子往往空着。海秉云昨天踏进袁家,第一眼就选择了这个院子,他觉得这处院子的风水极佳,他喜欢水,喜欢树,喜欢喜鹊的叫声。
海秉云怎么来到了赵庄呢?是黄忠把他和江德州从郭家庄带过来的,江德州带着任务来赵庄,阻止孟正望参与运粮任务,闵文章送出消息说,永乐街的花灯节引起了鬼子的警惕,安排了伪军和沙河街巡警大队打头阵,论鬼子带着什么目的而来,他们必然会在孟家酒楼落脚,如果孟正望不在,定会引起鬼子的猜疑,由此罗一品把运粮任务交给了梅三姑和闵文智。梅三姑假扮海秉云的女佣混进了赵庄。
江德州和梅三姑前后离开袁家院子后,海秉云假装坐车头晕没有走出屋子,吃过晚饭,石头给他送来一盆热水,他泡了脚,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迷瞪着眼睛瞅着院井,院井南边有一颗石榴树,还有一口水井,水井左侧是通着正院的月洞门,外面的动静一目了然。
桌上的玻璃罩子灯顶着晃悠悠的灯苗子,卧室的门敞着,风是从虚掩的堂屋门口缝隙窜进来的,像蒜瓣大小的火苗经不住一丝风,屋里的家把式的影子随着它跳动,屋里除了一铺炕、炕上的被窝,炕下面有一个长长的踩凳,踩凳与墙角夹缝里放着一个痰盂;靠东墙跟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坐着一个座钟,钟摆拖着灯星子有节奏地左右摇摆;桌子旁边有一把圈椅,磨损的扶手裹着包浆,溢着水的亮;门后面有一个木头制作的脸盆架,搭腦上垂着一块毛巾,下面坐着盛着水的铜盆,水里跑着灯的影子。
摇摆的钟摆拖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海秉云的眼皮睁不开了,他的身体依靠着被窝慢慢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撩动水花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海秉云猛然睁开了眼睛。
江德州背对着炕站在洗脸架前,他把毛巾放进脸盆里,在水里揉搓了几下,沥干水放在脸上擦抹着,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你回来了。”海秉云把脸转向桌上的座钟,咳嗽了一声,“哦,两点了,俺睡着了,老了,不中用了。”
江德州一边用毛巾擦擦手,一边缓缓走近炕边,砸砸干裂的嘴唇,“舅老爷,不好意思,俺惊扰您了,您这趟出来累不累呀?您非要跟俺来,来受罪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