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铁汉(第4 / 8页)
“孩子们,巡逻的鬼子已经过去,咱们准备吧,你们扔出炸药包就离开,论后面发生什么事情,即使炸药包没有……没有爆炸也不要回头查看,二丫头,记住爹的话,你要提高警惕,鬼子听到动静一定会赶过来,在他们赶过来之前离开,后面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回来,你们往山上跑,穿过山下的庄子绕路去石河村,去羊汤馆找林宇。”顾庆坤恨不得把他心里所有的话连根带叶一口气说完,他心里挂着一个秤砣,七上八下,他又怕他的话让孩子们紧张,他沉默了片刻,背过大手在后腰上摸了一把,他的大手触到那几枚手榴弹,他犹豫,他害怕,他想起了二丫头两岁那年,他把她硬塞进了夏婆子的怀里,丫头在夏婆子怀里挣扎,哭喊着“娘”,那个镜头是他永远的疼,他每每想起来流泪满面,一别十五年,他脸面对二丫头,此时,他要把一枚手榴弹亲手送到她的手里,意味着什么?这是爹该做的事情吗?可是,这次任务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他顾庆坤不怕死,二丫头不能落入鬼子的魔爪。
“丫头,这枚手榴弹留到最后,万不得已……”顾庆坤嗓音哽噎:“丫头,论发生什么,不要回头,宝根憨拙老实,你,你一定要看住他,不要让他意气用事,你,你千万不能暴露……”
顾庆坤背过身用袄袖擦擦脸,从地上抓起两个炸药包夹在腋下,一只手扒着沟坎,双脚离开了地面,身体一纵,跳出了水坑,往北走了几步,停下脚,回头看看躲藏在沟坎下的两个孩子,再往北眺望几眼,鬼子的岗楼里灯火通明,探照灯射出几束亮,像困乏的野狼,忽闪着沉重的眼皮,一张一合,在它合上眼睛的空隙,顾庆坤趴下身体,用右手和胳膊肘做轴承往前爬行。
“爹,”夏蝉往前追了一步,她的双手扒着沟坎,看着父亲在地上蠕动的身躯,又喊了两声:“爹,爹……”
“丫头,记住爹刚才说的话。”顾庆坤没有回头,他心里很难受,今夜风大,能否顺利完成任务,他心里没数,他向罗一品保证过,论怎么样,他都会炸毁坊子附近的铁轨,为赵山楮他们争取时间,他也想炸了鬼子的岗楼,罗一品说:“不能操之过急,大多鬼子不可能躲在岗楼里等着咱们炸,只要杨同庆掐断电线,鬼子的岗楼就是一个摆设。”
“夏蝉,咱们行动吧,把鬼子吸引到咱们这边,给爹争取时间。”宝根用双手紧了紧腰胯上的布带子,而后,从地上抓起炸药包。
夏蝉哆嗦着冻僵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擦亮了火柴,双手抱着火苗送到炸药包的引线上,借着燃烧的火苗她深情地看着宝根,“你注意安全。”
宝根憨厚地咧咧嘴角,一扭身,抱着“呲呲”燃烧的炸药包蹿上了沟坎,站在高坡上,把炸药包抓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在半空划了一个圈抛出去。
夏蝉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仰起脸看着直挺挺站在高坡上的宝根,恐慌地喊着:“宝根,快,快下来。”
宝根没有动,他看到炸药包落在铁蒺藜上,离着铁轨还有几米远的距离。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碎石四溅,扬起地上厚厚的雪和沙石在硝烟里弥漫。
“宝根……”夏蝉伸出小手抓住了宝根的脚,往坑里一拽,宝根身体往后趔趄,跌坐在沟里,他摇首顿足,大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层层冰碴子。
这当口,火车道上的杆子灯霎那间灭了,四周一切都黑了下去,巡逻的鬼子兵折回了身,像一群饿狼,又像“嗡嗡嗡”叫着的黄蜂,顺着铁道旁边的铁蒺藜,气汹汹、慌里慌张扑过来。跑在鬼子兵前面的是伪军,一个个畏畏缩缩,东睃西望,生怕从哪儿落下一个炸药包,他们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一颗“呲呲”冒着白烟的炸药包从天空落下,在鬼子队伍里爆炸,一声巨响,尘土四溅,硝烟弥漫,走在前面的几个伪军悠然腾云驾雾,一眨眼,粉身碎骨从半空落下来。
与此同时,一声撼天震地的巨响划破了天空,一截火光烧红了铁道四周,一段铁轨四分五裂,呼隆隆滚下了山坡,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铁块飞上了天,少顷,又先后落在地上,落在巡逻鬼子兵的身上。
“爹,爹炸断了铁轨……”夏蝉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铁道另一边的鬼子兵把身体趴在地上,把三八大盖支撑在地面上,哆里哆嗦扣动了扳机,密集的子弹擦亮了夜空,枪声绵延不绝、震耳欲聋。
宝根撇下夏蝉,攥着一颗冒烟的手榴弹窜出了排水沟,抡起胳膊,手榴弹“轰隆”落进了敌群,他的大脚往前飞跃,跳进了农田,此时地里的豆茬子冻成了锥子,脚丫踩在上面,穿透了靴子底,宝根稍微迟疑了一下,拔出脚丫在地上搓了搓,跳开身体。
鬼子发现了宝根,子弹像冰雹一样向他砸过来,他疾速卧倒,把身体藏在地垄里,鬼子的子弹压制力很强,他不敢抬头,他心里着急,他担心顾庆坤,又牵挂夏蝉。他的脚丫子往后踢蹬,碰触到了地头上一棵大树,他脑子一转有了主意,爬树是他的强项,他的身体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滚,“蹭蹭”灵敏地攀上了树梢,居高临下往下看,顾庆坤的身影躲在一堆地瓜秧子后面,几十个鬼子向地头方向蠕动。
宝根从腰里摸出手榴弹,旋开后盖,取出拉火环套在右手小指上,左手牢牢抓住枝干,向乌泱泱的鬼子头顶扔下去,“轰隆”,离着最近的几个伪军没来得及哼一声,被弹片炸飞,其他鬼子一面狼嗥鬼叫地乱吱?,一面连滚带爬地乱躂;胆子小的怂包,吓傻了,忘了逃跑,躺在地上抽风。
卧在田埂里的顾庆坤看到了躲在树上的宝根,他心里冒出一股凉气,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呀?这么一闹想顺利脱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狡猾的鬼子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人单势孤,发起新的攻势。
水坑边上的夏蝉急得挝耳挠腮,一双大眼睛一会瞅瞅宝根,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瞪瞪扑向地头的鬼子,她真想冲出去帮忙,可,她手里只有一枚手榴弹,这枚手榴弹是留给她自己的。
这个时候,为了掩护宝根,顾庆坤站直了他高大的身躯,向鬼子狠狠抛出一枚手榴弹,一声巨响,尘土四溅,硝烟笼罩着火光纷飞,借着硝烟掩护,顾庆坤跑到树下,他的后背依靠着大树,炯炯的目光凝视着不远处的鬼子,厉声呵斥:“快下来,带着夏蝉走……”
宝根把最后一枚手榴弹扔向鬼子,双手抱着树干出溜到地上,跳到顾庆坤眼前,“爹,咱们一起走。”
顾庆坤把宝根往坑边上推了一把,大声训斥:“你带着夏蝉先走,俺一会去追你们……宝根,你不要让夏蝉害怕,你要学会保护你的女人,快走……”
顾庆坤最后两个字“快走”刚出口,耳边传来异样的声音,他一惊,迅速跳开身,只见四个鬼子手里举着刺刀虎视眈眈而来。顾庆坤来不及多想,从腰里摸出杀猪刀,挥舞着杀猪刀劈开鬼子的刺刀,左手揪住了一个鬼子的脖子,右手的杀猪刀在半空画了一个圆圈,一绺猩红一闪,鬼子的头在肩头晃了晃,直挺挺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