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一 我的愛才沒那麼膚淺（第1 / 1页）

「喂，妳有聽說了嗎？」「太誇張了吧，真的不是拍電影嗎？」「我就說廢棄大樓有鬼吧，Ｈ大學的七大不可思議出現了！」「聽說是一年級的新生耶，好可憐喔，頭被砍了下來，還用自己的手端著！」「該死，現在那裡都被警方封鎖了，根本沒辦法接近，我想要拍下來上傳臉書啦！」「校長好像公布說要暫時停止上課，趕快上學校的官網看，復課日期也會在上面說。」「太帥了吧，學校發生殺人事件耶！你不覺得酷斃了嗎？」「哇靠，有真正的殺人魔出現了，一定會有電視臺來拍！」到處充斥著熱烈的討論和謠言，原本坐在教室裡的學生也都跑去廢棄大樓湊熱鬧，只剩我和小晴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吃著早餐。我拿出蘋果手機上網，Ｈ大學的網路論壇裡頭討論激烈，關於殺人案件的討論串就不下二、三十個，超級火熱。「還好嗎？小晴。」我坐在小晴身旁，這裡是第一排座位，前面就是講臺，而早該出現在上面的教授也因為殺人事件而落得輕鬆，跟著休假去了。「嗯，沒事。」小晴蒼白的臉映出微笑，她是第一時間發現屍體的人，在面無表情的告訴我之後，我馬上向教授報告，於是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真是太危險了，如果那時候妳被兇手看見該怎麼辦？」我把手機放進包包裡，兩、三口就把草莓吐司吞進肚裡，熱奶茶也被我喝掉一半，而小晴只吃了一口蘑菇醬麵，就沒看見她再動筷子了，我相信目睹斷頭屍體一定嚇壞了她，「碰上這種事妳要更小心一點，下次別再一個人跑去廢棄大樓或危險的地方了。」小晴點頭回應我的焦急，我沒有要責怪小晴的意思，她看見屍體後沒有立刻尖叫或報警，反而靜靜地和屍體相處了十幾分鐘，這段時間很有可能被兇手盯上然後行兇殺人滅口。實在太大意，太危險了！幸運的是小晴很安全，我相信她和屍體對望十分鐘是因為被嚇得不知所措，人嘛，碰上如此殘酷又變態的事情很難去判斷或做出什麼反應來。如果是我可能當場就暈倒在地了。小晴一向不多話，她有一頭俐落的短髮，髮長只到耳垂下，髮色出奇的黑，遠比無月的夜晚還黑，大學一年級時，我就是被小晴的黑髮所吸引。我很喜歡小晴的黑髮，可惜她習慣留短髮，如果小晴能夠將黑髮留長，一定能像黑夜流瀉而下，凝視其中，彷彿會掉進未知的深淵，美麗至極。她那病態般的蒼白膚色，是第二個吸引我的原因。恍如與世隔絕，住在太陽無法眷顧的黑暗地方一樣，非常的白。一開始我真的以為小晴有病在身，但漸漸熟惗之後才發現，小晴的身體還算健康，並沒有任何家族遺傳的疾病或不治之症。果然小說或電視裡都是騙人的，什麼紅顏多薄命、美女都常抱病在身之類的誇張設定，在現實世界還是少數。看著小晴，我想起大一時會選擇接近她的原因。我對自己的外貌非常有自信，身材好、人也長得不錯，常被誇獎是模特兒般的亮眼外型。大家都對我拋以羨慕的眼光，男生都覬覦我火辣的身材，我的信心有增無減，甚至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原以為在進入Ｈ大學後應該是大學一年級最正的辣妹。直到我看見小晴後，我的信心產生了動搖。她不主動和任何人攀談，總是坐在角落的位子發呆，有人前去向她開口的話，她就會露出微笑淺淺的回應，是個很怕生、害羞的女孩。最重要的是，她太美了。班上很多男生都私下談論著小晴，不過敢開口約她的人全吃了閉門羹，無一例外。我自認性感、美麗大方，但小晴擁有病態般的美，一種不屬於世界正常的美，禁忌的美。我感到嫉妒和好奇，整個心思被她的美所攫奪，我沒有考慮太多，不知不覺地在她身邊坐下，試圖瞭解這位身上帶著奇異氛圍的女生。緣份或許就是這麼回事。我和小晴成了好朋友，我們在外面一起租屋，一起上下學，小晴總是聽我發牢騷，抱怨男友、抱怨家庭、抱怨很多很多事情。她不厭其煩，微笑聽我說話的表情，總能讓我盡情說個夠，她充當我情緒的垃圾桶，為我倒掉數不盡的煩惱與憂愁。不管開心或不開心的事，我都第一個找小晴傾吐。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人比小晴更瞭解我了。雖然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但我知道，倆人之間仍然隱藏了一些秘密。一些絕對無法向對方啟口的秘密。我不知道小晴隱藏了什麼，但她偶而的心不在焉，思緒飄流，使我常常擔心她怎麼了。問了，小晴也都是微笑不答，或用“沒什麼、別擔心、妳想太多了”這一類的話安慰我。也許我的關心有了結果，剛升大三的時候，小晴透露了內心深處的一部份讓我知道。她想找尋屬於她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從小到大，就只有這個心願埋藏在心底，她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到、何時才能有緣相見，但如果真的見到對方，她一眼就能發現。她那真誠堅毅的眼眸，我第一次在小晴眼中看到。原來小晴是這麼純情的女孩，那耀眼的光芒讓我快不能直視，我熱淚盈眶，差點不能自己。我緊握小晴冰冷的雙手，答應她一定會盡全力幫忙，幫她找到命中註定的另一半！這是小晴的心願，也變成了我的心願。從小到大，我沒做過什麼好事，或值得稱讚的事，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而做，為了自己而活。我想，如果能幫助小晴完成願望，那麼我的人生，就會有點不一樣吧。就像永不見天日的密室裡，裂開能照射出縫細的光芒就夠了。從沒交過男朋友的小晴，生活很單純、封閉，她很少向我打探隱私，大多是我自己告訴她的。我老爸、老媽離婚的早，從國小就辦了離婚手續。現在只剩老媽在照顧我，然而老媽近年來因為腎臟生病的關係，常常需要往醫院跑，醫藥費的開銷也大，在我讀完Ｈ大學之後，如果沒辦法按照計劃嫁給小開，就只能投入職場賺錢了。至於我的生活費來源，我不敢告訴小晴。我進入大學後，不定時的晚上在酒店兼差，賺取金錢花用，也妄想在那種地方能夠認識有錢男人看上我，這樣我就不需要再為錢而煩惱了。但僅僅只是陪客人喝酒，沒有辦法滿足老媽醫院的花費，同是酒店小姐的同事開始建議我可以換條路，一條賺錢更快的路。還算有良心的店長知道我的想法後，曾私下告訴我：「抄捷徑不一定更快，有時候慢慢走也能到達終點。」我捨棄了店長的期盼。選擇一條名叫“援交”的路，它能讓我快速獲得金錢。酒店同事介紹了一間規模不小的援交公司給我認識，和我碰頭的，就是公司負責人『犬』。他有錢、高大、一臉壞男人的模樣，身體滿溢著慾望的氣息，光迎向他的目光，就讓我不寒而慄。肉體的反應告訴我，我就是喜歡使壞的男人，我不由自主的愛上他，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也要讓自己成為犬的女人。有人說我的愛太廉價，常常用金錢標準去衡量該不該愛對方。會這麼說的人根本不瞭解我。就像酒店裡來來去去的同事們，她們膚淺、醉生夢生，她們一輩子都不會瞭解我。我要一個我無法駕馭的男人，他必須多金、自我為中心、大男人主義，在他眼前，我只是一隻搖尾企憐的小貓，隨他蹂躪擺佈。這種愛，讓我興奮，讓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我依附在對方至高無上的領域裡呼吸，壓迫我全身的愛才是我要的愛，世俗裡女人至上，雙方平等共處的愛在我眼裡一文不值。我的愛一點也不膚淺，它只是實際。我藉由援交認識了犬，我也知道犬不只有我一個女人，但沒關係，我需要些時間，讓犬迷戀我，進而成為他唯一的女人。愛情就是一場殘酷的生存殺戮，最後留在場上的人，才有資格訴說愛情。失敗的人永遠只是徒具名義的渣漬。我現在是犬的女友，但這樣還不夠，犬的花心和慾望遠遠超過一般男人，我必須花更多心思在他身上才行。「瑪麗，還好嗎？」小晴的話叫醒了我，我把飄得太遠的思緒抓回來，才發現小晴已經把蘑菇麵吃得乾乾淨淨，雖然速度慢，但總是能把事情做完，這就是小晴。我想起了店長的話。「沒事啦，只是不小心發呆了一下，一定是被妳傳染了發呆病毒，呵呵。」小晴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包裝面紙，分一張給我，我拿起來用力擦嘴，剛才吃吐司吃得太急，嘴巴上面都是草莓醬也說不定。我看小晴有點魂不守舍，屍體的驚嚇開始發生作用了吧，想建議她早點回家休息。「小晴，反正今天學校也宣布停課了，我們回家吧，我覺得妳需要休息一下。」「瑪麗，我想拜託妳一件事。」她蒼白的臉再次吸引我的目光，每次和小晴說話我都得特別、特別專心，不然常會迷失在頭髮的黑和臉上的蒼白裡。「唉喲，真難得，妳會用“拜託”這兩個字跟我說呢，」我的身高比小晴高上許多，約高出半顆頭左右，我伸出手，就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手心輕放在她頭上，「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小晴先是閉上雙眸，沈默了一下。然後睜開渾圓的大眼，瞳孔的黑色超越頭髮的黑，我再次墜入其中，無垠無涯的深淵。星辰一顆接著一顆穿破黑暗，閃亮又耀眼。和當初小晴真誠的眼睛重疊在一塊兒，我知道。她是認真的。「幫我，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