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2）（第1 / 2页）

绚烂的北京夜景美得令人心醉，但我今天疲乏得无心欣赏。我独自一人走向公交站，买了个烤番薯在站台上啃，不由自主地想到几千里外的大西北的小豆子，现在他应该和同学们在啃窝头吧。想到自己许下的承诺，恶心得我忽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吃剩一半又不舍得扔，放回包里。我在想，假如我也跟老二、季季她们一样去大西北，也许我就不会为这份工作的糟心事烦恼，还能自我以为是个伟大而高尚的人。我实在割舍不下这座生活了四年的灯火辉煌的大都市，也割舍不下林馨儿。我有时想，林馨儿于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是精神上的慰藉还是表面上的虚荣？我是真的欣赏她的内在涵养还是醉心于她美丽的外表？我说不出来，拿不定究竟喜欢她哪一边，或许二者兼有。那种莫可名状的情愫久久在我心里徘徊。我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里林馨儿那页，手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我收起手机，鬼使神差地在航空大学站下车。我一边走向校园，一边警惕地留神周围的人，杞人忧天生怕和林馨儿不期而遇。这会儿只怕她已经回学校寝室了吧。我一抬头，忽然看见别盼盼迎面走来，但是别盼盼似乎没看见我。尽管灯光不亮，我却能看到他失落而凄苦的脸庞。他耷拉脑袋一路抽烟，丢了魂似的，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和事。我忽然联想起《大话西游》最后场景里的一句话：他好像条狗啊！我目送他的背影，忽然扎心地疼起来，并不是同情别盼盼，而是同情自己。也许我未必就不和别盼盼同一个下场，这会儿他肯定是在林馨儿那里碰壁了，那说明林馨儿现在应该和别人在一起吧。

我呆呆的站在路边的阴影里，感觉自己更像一条被抛弃的狗。老三曾经说他就像丧家之犬，他妈抛下他，他爸对他爱管不管，只有不断地走动，经历陌生的人和事，才能让他心沉静下来，才能让他似有所得。我们自然不懂老三的矫情，寻常俗事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唯有这次大西北之行出格地高尚了一把，回头仍是沉沦俗人俗事。回来那晚一起喝酒，老三骂我干嘛活的那么纠结，顾这顾那，你他妈又不是神，能普度众生？这是老三喝醉时说的，虽然之后他被季季呛得跟一孙子似的，我觉得老三说的似乎没错。所以老三你想追谁就追谁，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什么时候甩了谁就什么时候甩，而我拨个电话都在犹豫，就如现在，站在林馨儿研究生楼跟前踟蹰不前。我仰望走廊和房间里的荧光发出的冷冷的光，想了想自己的窘境，感觉自己跟个傻逼似的。

背后传来一声轻呼。

林馨儿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讶异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几乎要哭了。那句诗词怎么说来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丫的，这他妈就是啊！

我站在那里，心跳到了嗓子眼。

林馨和身边的两人招呼再见。一个是四十左右的男的，满脸褶子，应该是她导师，一个和我们一般年轻的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林馨儿问我：“你怎么在这儿？”我答不上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他妈怎么会在这里。飘忽的夜风把林馨儿头发吹开，露出好看的耳郭和白皙的脸颊，她搓了搓手，捂在脸上，瞪着那双长长睫毛的眼睛端详我，“来找我的？”

我全身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叫那该死的晚风给吹的，反正是打着结巴，话卡在喉里一个字也说不出。真他妈没出息！

“站这儿冻坏了？”林馨儿仍旧捂着脸，又跺脚，“诶我说，你倒是说说话，真叫北京的大风冻傻了？”

“我……我饿了。”

林馨儿扑哧歪，领我去一家叫做“唯园”的金碧辉煌的西餐厅，是真的“金”壁辉煌，放眼都是暖色调的棕黄色。这家店主是有多热爱黄金？里边暖和的空气立即也让我暖和起来，不再发抖——看来真是冷的。写单的服务生乜林馨儿：“姑娘，又饿了？”林馨儿尴尬地摇了摇头，给我点了份牛排套餐，又给自己点了份果茶，安静地抿着饮料看我吃。

我百忙中抬起头：“真不再吃点儿？”

林馨儿摇头：“我减肥。”

我打量她，心说你减哪门子的肥。

她在一边没话找话，聊起刚才的两个人。跟我猜的不太一样，那女生是和她一起读她导师的研究生。那男的却不是她导师，是导师带的博士后，才三十出头，头发都星星点点有些花白。

“看来读博士很伤神，显老。”

“第一天来碰到师兄，我还真以为是老师，幸好当时没叫出口，不然就太尴尬。不过师兄为人还挺幽默，被误解多了有事就故意装老师捉弄新人。”

“我认真的，真别读什么博士了，进去一青春美好的姑娘，三五年出来就一满脸黄油的中年妇女，想想就可怕！”

“你少咒我！刚才来请我们吃饭的一个师兄就很帅，高大威猛英俊逼人，而且人家在北京一五百强上班，事业有成，啧啧……”

“可不是他跑得快么，再多度几年可不就跟你们大师兄一样？”

林馨儿咯咯笑出声来，跟铃铛似的。她还是穿着那件紫色羽绒服，里头着件高领白色针织毛衣，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乌黑油亮地散在肩上特别好看。

“听杨余利说你们去了趟大西北？”

“嗯。”我含糊地答话。

“真羡慕你们。”林馨儿托着腮。

“羡慕啥？”

“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不用整天闷在实验室。”

“你也可以。”

“我可没那闲工夫，老师布置的任务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林馨儿叹气，“而且不像你们，有一堆那么要好朋友，一起哭、一起闹，多好。”

“你说对了，又哭又闹，真是太好了！有那么一群整天憋坏屁整人的朋友，换成你估计也跟着上蹿下跳，迟早吓出心脏病。”

“听说季季和李大海毕业后还回去支教，你也去吗？”

“我哪能教书育人，去了也是祸害一方水土，为了大西北苍生，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北京城赚大钱，做个大俗人。”

林馨儿若有所思，用勺子搅着果茶。

我笑：“你不会也想去？”

“有时候真想离开这里的嘈杂环境，去一处僻静的地方思考思考，做一些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