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冤情(第1 / 2页)
第三十六章 澄清冤情
待田福慌慌张张地跑回议事大厅时,岑沐风已经对刚才的言行有些悔意了。他细细思量了一番,若沈慕瑶还是当初的平民女子钱无尽,那么当他听到姚凌姗和萧彦钦说的那番话后当如何?当他看到陈惠明的卷宗后又当如何?应是会去向无尽询问清楚,问清楚她的想法,问清楚她是否做了为人诟病之事。可如今,沈慕瑶是举世闻名的东原帝姬,自己却只会发一通邪火,这不就是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吗?这自尊里面无疑也透着一点难以启齿的自卑。所以沈慕瑶此前担心的一点也没错,能够接受平民女子钱无尽的岑大人,倒没有那么容易接受名满天下的沈慕瑶了。
田福看见岑大人还站在议事厅凝神冥思,喘着气急道:“大……大人,无尽竟真的是……是……”
岑沐风最看不惯田福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跟同去望苍查案的御缇使们说一声,公主随我们查案之事,莫要对外人讲,省得公主还有蔡公公被责罚。”
“是是是,我马上去告诉他们!不不,还有,岑大人,这个……这个……”田福已经彻底混乱了。许久他才理清思路,“岑大人,无……不……公主殿下刚刚在外面哭得很是难过……”
岑沐风瞪了田福一眼,连忙赶出了门去,却见公主鸾驾已经走远了。
数日已过,陈惠明大人及其子被下狱一事已广泛传开。百姓们心中宽厚仁爱的裕桢公主诟病声渐起,认为公主以权势压人,为禁演梦蝶衣连累了清官陈大人。岑沐风想,现如今能为沈慕瑶做的就是尽快查清陈惠明案真相,还陈大人一个清白,也还公主清誉。
因为第六督尉所移交过来的陈惠明的卷宗太过简单,无法还原事情原貌,岑沐风一早便到了大理寺,想调阅唐少杰案的案卷。到了大理寺,岑沐风将御缇司腰牌出示给卷宗保管所的林管事并说明来意。林管事道:“岑大人,你我熟识多年,不必出示腰牌。您的下属前日便来调阅了相关卷宗。并吩咐将这些卷宗原样留着等大人来阅。”
岑沐风听罢,会心一笑。
林管事带岑沐风进了一间阅卷室。岑沐风发现,调出来的卷宗不仅有唐少杰案,还有诸多类似案件的。这些卷宗都摆放整齐,最前面的便是唐少杰案的卷宗。翻开卷宗,里面的重要内容都划上了细细的批线。岑沐风自言自语道:“傻丫头,不知道卷宗不可以乱批划吗?”
唐少杰案的结案卷本里还夹了一页纸,上面归纳了此案需关注的重点问题。第一,蒋贞儿虽投了迁渔江,但并未溺亡,而是被人救起,已无大碍;第二,救蒋贞儿之人便是唐少杰,唐少杰称其与蒋贞儿有情并非强抢民女,乃因唐鑫不允唐蒋二人的婚事,蒋贞儿才悲愤寻死;第三,蒋贞儿的父母想替女儿出口恶气将女儿藏匿,声称女儿被唐家强抢羞愧投江,要求惩治唐家;第四,唐家被逼无奈愿意花重金和解,后蒋家同意,并出具了谅解书。但谅解书并未言明蒋贞儿尚且健在及其与唐少杰有情;第五,陈惠明大人为此案亲自走访了蒋家,并见到了被藏匿的蒋贞儿,发觉其确与唐少杰有情,便采信了唐少杰的供词,将本案依民律结案。岑沐风认真翻看了卷宗,这页纸归纳得很是全面。看看这字,隽秀飘逸,一看便是沈慕瑶的字迹。岑沐风将这页纸折好放进了衣兜。
再看看别的案子。唐少杰案之外的案子只取了结案文书卷,并分作了四堆。左边两堆均是陈惠明大人所办理的案件。其中一堆中含了两个案子,与本案情况类似,女子与男子本就有情,男方未对女子造成实质性伤害,虽女子家属告男方强抢民女,陈大人皆依民律处理了。另外一堆中含了三个案子,均是女子对男子无情,确系男子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强行与女子□□,陈大人便依刑律处理。处理得最重的一起案件,女子悲愤自尽,强抢该女子之男子乃京畿守卫副将李成宇的堂弟,陈大人给判了绞刑。能到大理寺的案子多半是地方官府难以处理的疑难或是涉及权贵的案件。从这几个案子看来,陈惠明大人果真是坚守了秉公执法的操守。
右边两堆便是大理寺其它大人判的案子。一堆是按刑律处理的强抢民女案,均是男子违背女子意愿强抢民女为妾或强行与之□□至女子自尽或重伤。只是这些个大人对男方的处罚皆比刑律明文规定的刑罚要轻了那么一两档。另一堆是按民律处理的强抢民女案,有的是男女开始有情后因各种缘由分崩离析,女子转向状告男子强抢民女;有的是男子违背女子意愿强抢民女为妾过与之□□后重金安置,未造成女子显著伤害,又取得了女子家属的谅解,断案大人查清案情后便均依民律处置判令男方赔偿女方重金以结案。
由此看来,若唐少杰案卷所记载的案情属实,那么陈大人的裁判依据和尺度均符合大理寺的一惯标准,并无枉法之嫌疑。只是这案子,最大的问题是蒋贞儿尚在人世,其对唐少杰有情这些已查明的事实案卷中均只有唐少杰一人口供为证。虽然陈惠明因亲见了蒋贞儿,才采信了唐少杰的供述,但空口无凭。因案卷中缺少蒋贞儿本人的签字画押供述,此案很可能被曲解为陈大人为包庇唐少杰才听信了唐少杰的一面之词。所以要想为陈大人正名,找到这个蒋贞儿,并取得她的口供很是关键。岑沐风又仔细翻看了卷宗,终于找到了蒋家的住所,盛京北城东边的思亲路。还记得此前沈慕瑶也谎称过自己住在思亲路。岑沐风阅完这些卷宗已是未时,他简单用了些午膳,便骑了马赶去了思亲路。
出了大理寺半个时辰便到了思亲路。秋日午后的阳光甚为和煦,照着思亲路两旁已经泛黄的银杏树,透出一番温暖静谧祥和的美。若是此时,有沈慕瑶在旁,两人一同走走这银杏小道能有多好。岑沐风依然无法抑制地将沈慕瑶与他看到的一切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就这么想着,岑大人情不自禁地便走到了沈慕瑶谎称其在细娘坊的住所。
岑沐风走到宅子门口,看到宅子窗明几净,门庭打扫得一尘不染。岑沐风好奇地进了院子推开门,见到一布衣女子,用了简陋的布巾将头发扎起,周身朴实无华,正在升火烧水做饭。女子听见有人进来了,抬头看向门外。岑沐风这才见到了女子的正脸,虽然满面尘灰,还有几处炭迹,但难掩女子绝美面容,尤其那一双灵动的眸子犹如一潭秋水,水光莹莹似能传情。岑沐风笑了,这世间原来也有心想立刻就能成之事,这布衣小娘子不正是沈慕瑶嘛!
多年以来,岑沐风一直很羡慕相亲相爱的寻常人家夫妻。他们没有取之不尽的财富,没有用之不尽的权力,唯有勤劳的双手为了基本的生计而劳作。虽然物质不充盈,但生活目标明确内心充实。虽然地位卑微,但也没有太大的欲望太多的诱惑太重的责任。如此平平淡淡才是人生幸福的真谛。他看到沈慕瑶如此布衣穿着,心里顿时一暖,此刻,岑沐风真希望她不是名誉天的裕桢公主殿下,自己与其相爱还要受到颇多指摘;也希望她不是富甲天下的沈家大小姐,如此富贵除了吃穿用度上的不受拘束更多的是责任和旁人的忌惮。如此身份,只会让她往往深陷危局而不自知,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何能肆意畅快。他好希望沈慕瑶就是他的布衣小娘子,能跟着他一起一生一世都平淡相爱,平安而活。
岑沐风想着,走上了前去,拉住了沈慕瑶的手腕,刚准备说些道歉的话,没想到沈慕瑶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转头便夺路而逃。这傻丫头,又玩的是哪出?
沈慕瑶的惊慌失措大约有七成是装的,也有三成是真的慌了。沈慕瑶跑了一段才停下来,一边用袖子擦拭着刚刚被炭火烤出来的汗水,一边想到,这几日本来就被岑大人误解为仗势欺人玩弄权柄的权贵子弟,现如今又被他看到自己如此粗鄙的模样,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要断了她的情路啊!
沈慕瑶靠墙坐下想着这几日她一路的折腾。为了给陈大人正名,除去自己被莫名其妙冠上的坏名声,沈慕瑶又穿上了那套潜蛟服以御缇使的身份去大理寺查了唐少杰案的相关卷宗。查完之后她便明白需找到蒋贞儿证明陈大人在唐少杰案中所查事实皆非捏造,才能为陈大人翻案。沈慕瑶第一反应就是洒银子叫蒋家开口。转念一想,若是此事败露便有收买证人的嫌疑,陈大人跟自己都更说不清了。因这蒋家住得离国公府一下人徐嬷嬷的宅子很近,沈慕瑶便想着命人假扮徐嬷嬷的亲属来此处居住以追查线索。沈慕瑶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假扮过士兵,毛贼,少侠,商人,舞姬,仙子,御缇使还有内官,就是还没扮过寻常民妇,不如尝尝鲜也行,反正手头无甚要紧之事,便亲自来了。
沈慕瑶来这宅子之前,就差人提前做了功课。唐少杰案之后,蒋家拿了钱财消失过一年,后来又搬回到此处宅子居住。一家人拿了唐家两千两白银的赔款,倒也活得自在,无需太过辛劳。蒋贞儿和其母亲有时去富户人家帮帮佣,蒋贞儿的父亲就做点木匠活儿。
沈慕瑶过来的时候故意路过了蒋家,跟着蒋贞儿一家三口闲聊了半日混了个脸熟才回了徐嬷嬷的宅子。沈慕瑶对于自己突然住到了思亲路对蒋家的解释是,自己乃徐嬷嬷远方亲戚,是他们当地唱小曲的。当地一官吏要强纳其为妾,自己誓死不从便逃到了盛京投奔了徐嬷嬷。今日,沈慕瑶觉得自己灰头土脸为了躲岑沐风逃了出来正好借机逃到了蒋宅。恰巧碰到蒋贞儿也在家中纺布。
蒋贞儿见沈慕瑶慌不择路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碗水,打趣道:“钱姑娘,如此惊慌,可是那要强纳你为妾的地方官吏追到京城来了?”
沈慕瑶心想,正巧岑沐风穿着个官服在附近招摇过市了,老百姓也并分不清不同官服式样代表不同官职,便道:“贞儿你冰雪聪明,正是如此啊!可跑死我了。”
蒋贞儿突然来了兴致,好奇道:“我方才见门前经过一个官府大人,高大英武,身着绛红色官服,上面还印了龙纹的,难不成是他?”
沈慕瑶顺水推舟:“正是正是。”
蒋贞儿欲言又止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钱姑娘,你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沈慕瑶刚刚准备咽下一口水听了蒋贞儿这话差点没呛死过去。
沈慕瑶顺了顺气,解释道:“你不知道那些富户家宅后院里头莺莺燕燕的勾心斗角有多麻烦。我钱无尽呢,宁为穷□□,不做富人妾。”
蒋贞儿一边摇着织布机手柄一边叹道:“我等民女,便只有嫁予穷□□同做富人妾氏两种选择吗?”
“亦不尽然。像贞儿你貌美如花,没准哪天有个富家公子看上你,愿娶你为妻。”
“倒是有过富家公子曾与贞儿两情相悦……”
“那为何当下姑娘还是一人?”
“那家家境殷实,郎君父母不同意这婚事。”
“那郎君对贞儿你可真不错,愿意将你们的事禀告父母,而不是将你养成外室。我同你说的那个地方官员,便只想背着家人要我做见不得光的外室,便是再富足,我岂能答应?”
蒋贞儿只觉得与沈慕瑶同命相连,聊得甚为投缘,话匣子便打开了:“钱姑娘你说得是。我为此事一度郁结于心,只想一死了之。奈何郎君还紧追不舍把我救起。父母怒我不争,还跟郎君家里撕破了脸。”
沈慕瑶心想,果然陈大人查明的案情皆为实情。沈慕瑶继续问:“那郎君今在何处?贞儿可还能与之再续前缘?”
“听说突然家道败落,父母叫我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