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一日(第1 / 2页)
第十四章 襄城一日
无尽一夜好眠,美梦酣然,梦中郎情妾意,甘之如饴。许多年了,无尽外表开朗洒脱,洒脱之下却掩藏着内心某处总也挥之不去的阴霾,夜里时常梦魇不断,总是惊醒。今日竟有如此好眠,果真是心安才能气定,气定方可神闲。
无尽起身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李炳炎到客栈正向岑沐风汇报近期追查所得,他道:“岑大人,吴映玦这两日傍晚均离开住所去了襄城滟江边的一处宅院。卑职未得大人指示,未敢妄动。”
岑沐风:“很好。今日你带路,我等去探探。”
李炳炎领着岑沐风一行至滟江边。滟江是流淌于望苍城和襄城之间的一条江,江面不宽,有三三两两的船只载运些货物往来两城之间。盛夏时节,江边绿树繁茂,水草丰美,蝉鸣鸟啼,一派生机。江边百余丈之处层层叠叠的绿阴之中露出一片青砖黛瓦。
“便是此处。”李炳炎说道。无尽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了院门。岑沐风一把将无尽拉至身后,自己率先跨进了院子。进了院门,豁然开朗。没成想在郊外的绿林之中,竟辟出了如此别致的一处院子。院中有鱼池,锦鲤嬉戏,莲花朵朵,摇曳生姿。池上有石桥,石桥那边便是一处大宅子,大门禁闭,窗明几净。
“这里当是有人日日打理,小心打草惊蛇。炳炎、江崎在外接应,田福、刘平从后院进屋打探,万事小心。”岑沐风招了招手,六人分头行动,无尽很自觉地跟上了岑沐风,从宅子东面一处虚掩的窗户跳进了屋。
这间屋子是一间闺房,窗边是一张酸枝木雕梅花台几,台几上有鎏金团花纹楠木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各色金银首饰分门别类地摆着,唯独一支琉璃簪子引起了无尽注意。簪子莹绿通透,簪花是一颗三囊豆荚。豆荚侧面有三个十分别致的小搭扣,牢靠地锁住豆荚,打开之后是三个空腔。豆荚下坠着一串五彩的琉璃小珠,倒也别致。美中不足的是簪花上有些划痕。无尽心想,我倒是寻了这种簪子多时。顺手便将簪子揣进了兜里。
岑沐风探查了一下屋内,一张绿檀木榻边一个桃木竹纹立柜,打开柜子,几件女子衣物悬于挂杆上,并无异样。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岑沐风环顾四周,一把将无尽拉入桃木柜中,空间逼仄,无尽无处可腾挪,肩膀抵到了柜壁,撞得生疼。岑沐风看着无尽皱着眉头,一副苦瓜脸,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果然大人怀中比这硬邦邦的木头柜子要舒适百倍,无尽索性将脑袋靠在了岑沐风肩上,一只手抚在大人胸前,只探得岑沐风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岑大人腾出一只手来捉住了无尽的手轻声道:“莫要乱摸!”
两人闷在柜中,且听见屋门开了,一人进了屋里,喊道:“云香,玲姑娘倒是要捎上哪只簪子?”远处有声音答:“那只琉璃的太丑,其余皆可。”屋里人喃喃道:“倒是巧了,今儿这琉璃簪子偏偏不在匣中。”说罢,屋内女子关了首饰盒子便离去。
无尽还靠在岑大人肩头,岑沐风敲了敲无尽的脑袋:“人走了。”“哦!”无尽伸手推开了柜门,跳了出来。两人轻功俱佳,行走无声,一会便出闺阁走进一个回形长廊,走廊两边的屋子大多开着窗户,有客房,有会客厅,有储物间,只有一间房,门窗紧闭,门上还上着锁,透着些神秘。两人有些生疑,岑沐风从袖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撬开锁,推门进了屋内。大白天里,屋内窗户禁闭,光线也是不太好。定睛一看,这屋内的布置像是一间书房,层层楠木书架贴墙放着,架子上放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摆饰,书倒是没有几本。每个罐子每本书,无尽皆搬了搬,动了动,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无尽手忙脚乱忙活了一通,口袋已经鼓鼓囊囊,她回过头,才发现岑沐风正对着桌上的一道未完之棋局凝神。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下棋!真是服了你了。无尽走近来看,黑棋气太紧,似乎无法收场。白棋看似领先,却一不留心就会落入四劫循环的长生局。无尽虽不精通棋道,规则还是了然于胸,小时候也背过几个棋谱,总之骗骗外行,打造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人设还是不在话下。
“该黑子了,大人。一般遇到这种难解之局,我的办法便是闭眼乱下,这样总能有一方可胜出。早点了了这残局。”还没等岑沐风反应过来,无尽就将黑子置于棋盘之上一处空位,看似会吃掉周遭的几粒白子,却会导致黑子全线溃败。“不好!”岑沐风一直在沉思,未来得及拦住无尽落子之手,四周书柜中顷刻间齐齐射出数枚暗器,一波接着一波,愈发愈快。岑沐风速速将无尽拉于身后,另一只手拔了剑左右翻飞将暗器摒出身外。在岑沐风对付一众暗器之时,无尽一个翻身,在暗器的空隙之间,跳将过去,把刚刚放下的那颗棋子衔了起来,暗箭这才停歇。
“一看便知这屋里唯有这棋局暗藏玄机,此局模仿燕州十局,如此三脚猫的棋艺怎敢如此莽撞?”岑沐风拉了无尽近前来好生打量了一番,问道:“可有伤到?”
“灵活如我,自然未有。”
燕州十局?无尽突然想了起来,成帝酷爱对弈,乃命人收集天下难解之棋局于燕州召开万棋会,召令天下爱棋之人以棋会友。大多数棋局均在五日之内得破。唯有最后十局,难有人破,号称燕州十局。最后有个自称穆津飏的青年,于一日之内连破九局,赢了大笔赏银,拂袖而去,留得第十局未破供众人参详,至今未闻有人能解。那青年自此留下传奇,堪称弈界奇才,只是经查当日所报之名并非真名,此人已消失无踪,无处得寻。
“这个局是仿的燕州十局,可是仿的第几局?”无尽想了想问道。
“第十局。”
“那还不走,在这浪费什么时间!等我把这屋里的人迷晕了,叫上田福他们一并进来把屋里四墙拆掉。看看里面到底有何玄机……”无尽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查看屋内四壁,犄角旮旯,看看有没有别的突破口。一直未听得岑沐风有何动静,转头一看,岑大人右手修长的食指与无名指间夹了枚黑棋,正准备落子。无尽感觉胸口一紧,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刚才那一幕实在不想再重演一次。无尽准备伸手去夠墙边立着的一只笤帚,好赖也可以用来挡挡机关暗器。还未夠着笤帚,只听见咔嚓一声,棋盘裂做了两边,露出一道槽口。无尽三步并做两步跳到棋盘跟前,瞪大眼睛盯着岑沐风道:“你你你,竟在瞬间把燕州第十局破了???”
“此前破过,现如今只是回忆回忆罢了。”
“穆津飏,沐、今还有风……不要告诉我,大人你便是那个天才少年?”
岑沐风笑而不答,正在研究棋盘中间显露出的槽孔,便瞥见了无尽怀里鼓鼓囊囊,腰间还别了两小瓶酒。岑沐风满脸嫌弃道:“何时开始手脚如此不干净了?”
“大人真是不识货,这两瓶酒乃是珍惜药材浸泡,恢复元气极好,有钱也寻不得。再说,此处钱财本就来路不明,我只是提前充公罢了。”无尽说着丝毫没有要将两瓶酒从腰间卸下来的意思。
“来看看这槽孔。”岑沐风说道。无尽看了看,槽孔是一条类椭圆状的宽缝,有一定纵深,见不着底。一边还有一处小圆细孔。槽孔不是很大,四周磨得光滑。
“像是个钥匙孔,得有密钥。可我刚刚在屋里寻遍了,并无类似密钥。此屋究竟藏了如何机密竟要这般机关套机关?”无尽说道。
“这机关设制便耗费了不止一千两银子。用处自然没有藏脏银那么简单。密钥当不在此屋内,很可能在苏玲儿身上。”
“苏玲儿身上?”无尽忽然想到刚刚顺走的琉璃簪子。琉璃本是光滑如玉之物,可那三囊豆荚的四壁便有不少摩擦划痕。将将无尽还奇怪苏玲儿是拿了这根簪子做何用,现如今倒是有所领悟。无尽拿出簪子,比对了一下豆荚、琉璃吊珠与孔槽的大小,便是差不多,准备纵向将簪子插入槽孔之内。
岑沐风:“你这是何物?”
无尽:“刚从屋里首饰匣子里顺的。试试无妨。只是大人先准备好应战。”
岑沐风听罢嫌弃地轻摇了摇头,又即刻握紧宝剑挡在无尽身前,预备暗器再来一波。无尽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入槽孔。果然严丝合缝地插了进去。然屋内仍未有所反应。岑沐风握着无尽插簪的手,轻轻一扭,只听闻轰轰的闷声响,书架后的墙壁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暗室。
“成了!”无尽欣喜不已,朝暗室大步飞奔过去,又被岑沐风一把拽了回来,动作太大,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怎么总是莽莽撞撞,不长记性?跟在身后。”岑沐风先跨进了暗室。这人好生霸道,非要自己走在前面。无尽嘟囔着,也跟了上去。
暗室不小,五丈见方,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数十口箱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无尽准备开箱查看,又被岑沐风按住了:“你何时才能学聪明点?三脚猫的功夫却总是逞强?”说罢,岑沐风小心打开了箱子的搭锁,慢慢打开了箱子。
“火药!!!”无尽惊得目瞪口呆,火药是东原严禁民间储存之物,一经查出便是问斩的大罪。即便是军队,囤积火药也是十分有限,且管理储存均极为严苛。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囤积这么大一屋子的火药,便是整个关西军,恐怕也只有这么多的火药。
无尽:“这么大一屋子的火药,这是要造反啊?”
岑沐风:“为何一定是要造反?没准是给我们御敌的。再看看其他箱子。”
两人把数十口箱子一一打开,皆是火药,唯独最里面的一个皮质箱子里装了一箱子银子。岑沐风拿起一个银子翻转看了看:“库银编号尚在。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刘殷盗走的一千两库银。”
“这些物件甚多,我等如何处置?”无尽问道。
“主人一片盛情,我等却之不恭。悉数搬走。”
“可是这么多?我们几个人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走?”
“你刚才说有法子把他们都迷晕。”
无尽弯眼一笑:“大人不是正人君子么?”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于岑沐风,“大人系上,防迷烟小毒不在话下。”
无尽说罢转身离去。一盏茶的功夫,刘平、田福、李炳炎和江崎到了。“本想着今日运气好可缴获那一千两库银。未曾想收获这么大。”刘平说道。
岑沐风:“无尽呢?可是去准备船只了?”
李炳炎:“正是。滟江此处虽是下游,但水流缓慢,且今日东风劲,很适合扬帆返航。”
岑沐风:“这里的人能昏睡多久?”
田福:“无尽刚下了迷烟,能送他们一个时辰的黄粱美梦。”
岑沐风:“够了。”刘平等四人便着手将屋内火药逐一抬至滟江边。刘平等人搬运之时,岑沐风趁着宅中人酣睡,又里里外外把宅子搜索了一番。
不多时,无尽寻来了一艘货船。岑沐风:“刘平你等四人驾船将这些火药运回望苍,交于沈少将军手中。我与无尽带库银骑马回望苍。”
刘平:“火药事大,如他们追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