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王大婚(第2 / 2页)
“岑大人,您这都问第八遍了。这两日均未见他。”
刘平正好也进来了,道:“刚有大内稽事司的人路过此处捎来话说钱无尽为了去凑淯王大婚的热闹,缠着蔡公公给他谋了打杂的差事,这两日便不来御缇司了。”
田福:“这家伙,居然这么喜欢凑热闹,他的旷世奇毒倒是不追查了?”
刘平:“听闻淯王大婚裕桢公主要献舞。这位公主虽然名气不小但甚少露面。所以不少人想去一睹风采啊。”
田福:“坊间传闻,淯王宁娶永安侯那粗壮的孙女,也不娶裕桢公主,乃是因为裕桢公主脸上有一块大胎记,样貌丑陋。”
岑沐风听着不觉好笑。民间素来爱谈论天家之事,只是这莫名其妙的传闻都是从何而来的。岑沐风记得儿时,母亲与姚郡主交好,常带他去裕国公府做客。那时沈慕瑶才四五岁,便是伶俐可人的美人胚子。只是后来姚郡主过世,似乎其中还有父亲的一些原因,两家交恶,多年未曾往来,也不知沈慕瑶现是如何样貌。但就算女大十八变,也不能凭空变出个胎记出来。
“既然无尽都知道要去凑个热闹,我也去一趟。”岑沐风说完便去沐浴,换上一套靛青色嵌金丝广陵锦袍,系上白玉腰带,捋了些青丝在头上绾了发髻配上碧玉鎏金的束髻冠,拿了幅姚凌岱的名画并蒂莲花图作为贺礼,一副贵公子模样去赴宴。
淯王大婚安排在了皇宫的承庆殿,一般皇室的喜庆活动都安排在此。今日的承庆殿,张灯结彩,大殿之内摆上了百余张松红林木四足双人酒桌。座位并无名签,由侍者根据官阶爵位引至相应区域落座。如此这般,空着的座位便都在大殿的门口,不至于影响陛下和皇子们眼中济济一堂的热闹景象。
岑沐风来的比较迟,官阶也不高,便在宴席尾部近大门处落座。婚典戌时开始。礼部司仪官呼:“吉时已到,请新人入殿。”一銮仪礼官引着两位新人入了殿。在左的便是淯王,他身材清瘦,着了一身朱红五爪正龙纹礼服,贵气不可言。淯王承继了其母妃的美貌,五官清俊秀逸,面如冠玉,目光微寒,温文儒雅,仪态大方。在右的是永安侯家的嫡孙女祁若雪,新娘红盖头蒙面,看不到容貌,但即便刻意着了宽松的大红喜服,也掩盖不了身形的臃肿。在淯王风度翩翩锦衣玉带的衬托下,显得与殿下尤为不相配。故新人入殿之时,席间唏嘘声不断。有女子低声道:“若不是当时盛传淯王要与裕桢公主喜结连理,我等也该试上一试,总比这新娘子强上许多。”
“你可见过真人?不知是不是体态丰满样貌尚可?”
“我见过,新娘子名字甚美。祁若雪,可是除了白胖似雪,竟无一处有美感。可怜了淯王殿下如此丰神俊朗,终归还是母族势力单薄,讨不着好媳妇。”
淯王便在这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牵着祁若雪走向殿前。大殿之上坐着他的父皇成帝,还有懿王的母妃陈贵妃。太子的母后先皇后和淯王的母妃董妃均已仙逝,便由当下后宫里位分最高的陈贵妃坐了母亲大人的位置。成帝和陈贵妃面朝群臣而坐,其坐下两边分别有太子,懿王,景王,梁王,还有晏嫔带着一位尚未封王的小皇子,秦叙贤。王子往后还有郡王,北辰南昱派来的使节。东原皇宫两年多未有喜事,北辰南昱均派了皇亲来贺喜,顺带游山玩水一番,说不定还能讨个貌美如花的公主郡主回家做媳妇。外邦王爷之后是几位当朝老臣,再就是一众群臣。
岑沐风望着这些王公大臣,衣冠楚楚之下各有各的盘算。懿王秦雍延是皇长子,其母族出过吏部尚书,将军,势力不容小觑。懿王气宇轩昂,心高气傲,朝中支持者众,仅次于太子。太子秦烜荣是次子,但为嫡子,性情温和恭检,成帝甚为喜爱。只是中毒之后身子日渐颓靡,不得精神。景王秦净渊是皇三子,其母为郑贵妃,是先皇后的表妹。因着这层血缘关系,景王一直坚定地支持太子。太子病倒后,太子这一脉的关系、事务,均由景王打理,景王便渐渐成为太子一脉中的核心人物。再接下来的淯王秦墨惜便是皇四子。淯王之母为礼部侍郎家女儿,因美貌入宫得圣宠,但母族势单力薄。淯王不曾习武,但兵器制作之术全东原恐无人能及。淯王避世无争,很少涉足朝堂之事。只是早些年有传言说淯王与裕桢公主青梅竹马,以为淯王会借联姻倚仗沈家和姚家的力量壮大自己,没想到公主未嫁他却先娶了个胖丫头。胖丫头的娘家永定侯手中倒是有一只军队,驻扎在南边,对盛京无甚影响力。接下来得皇五子是梁王秦若允,他娶亲在淯王之前。梁王个性开朗,落落大方,宫中交友甚众。其舅父为骠骑大将军孟培森,领了十几万大军驻守中南一带。梁王与太子,懿王一派比,尚不成气候。他倒是也落得个逍遥王,自在开怀。
岑沐风思索着,将二十万两库银运至苍灵山下,能想到的,无外乎从北辰购买马匹,或者……在密林中屯兵。无尽那日说,参与盗取官银一事的还有官府中人。大臣之中,颇有实力者,沈公,富甲天下,何须窃银?徐公,是太子一派。太子荣登大宝他便继续做丞相大人,何须屯兵?蔡公公,孑然一身,无儿无女,虽杀伐决断也从未仗势欺人,不像有大图谋之人。故欲成事者恐怕还在几个皇子之中。太子本就受成帝信赖,稳坐中宫之位,无理由屯兵。景王依附太子亦然。梁王自幼习武,舅舅手握重兵,还屯兵做何用?故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岑沐风看了眼懿王,他正在与邻桌的景王推杯换盏,此时虽是兄友弟恭,他日也保不齐兵戎相见。
岑沐风思索中,淯王与王妃已经拜完了天地,把王妃送入洞房后,淯王又转来入席,与百官同乐。此时丝竹声起,一众舞姬着了淡青色的衣衫翩然而至。婚典之事,均由礼部安排。岑沐风看了眼这些舞姬,暗想,沈公的眼光比岑侯爷还是差了不少。这些舞姬不知从哪里挑来的,清一色的——不好看。身形不够苗条,脸蛋也不够美艳,总之看完之后皆不记得谁是谁。
十来个舞姬在大殿中间和着钟鼓之乐舞了有两刻钟的样子。大殿四壁燃的青铜灯忽地暗了下来,舞姬的上方悬挂着的数盏明灯同时燃了起来。众人皆把目光投向此处。只见大殿之上徐徐飞下一女子,长发飘飘,头顶绾了精致又简单的发髻,对钗上两只碧玉步摇,玉珠相击之声清脆悦耳。女子着了一身淡粉色的轻纱广袖束腰裙,裙裾上是精绣的星星落落的花瓣和祥云银线纹。双臂搭了条月牙白的柔美绸带,跟着衣诀缓缓飘动。女子面上罩了层轻纱,露出的眉眼上了精致却不着痕迹的妆容,眉心点了一瓣美艳的桃花,眼角有一颗分明的泪痣,无比魅惑又难掩目光中的凌厉和贵气。女子徐徐降下,声乐又起,在一众平平无奇的舞姬的衬托下,女子柔腰曼舞,似水草摇曳生姿。女子用臂弯托着花篮,修长的双手在花篮上方灵动起舞,在青铜灯光的照映下,在大殿的背墙上投射出一片花篮之上并蒂莲花相继开放的剪影。大殿百余人同时噤声,目不转睛定神观赏。突然不知谁打开了殿门,一阵风袭来,女子脸上挂着的面纱一边吹落,露出绝色的五官和胜雪的肌肤。女子有些慌神忙系起面纱,飞身一旋,花篮中花瓣似飞瀑一般洒落大殿众席之间。众人早已惊为天人,半晌大殿都寂静无声。
音乐声停,女子收起了舞姿,褪下了面纱,但面朝大殿之上,背后的众人也无法睹其真容。女子向大殿上的成帝,陈贵妃行礼道:“瑶儿拜见父皇,陈贵妃,一支并蒂莲花舞曲为皇兄新婚贺喜了!”
众人皆惊,这便是裕桢公主沈慕瑶。公主容貌有恙的传闻,公主想嫁淯王不得的传闻,沈公故意破坏淯王大婚的传闻即刻不攻自破。
成帝满目喜悦,比见了自己儿子成亲还开心。成帝下了青龙雕纹宝座扶起沈慕瑶道:“朕的瑶儿舞姿和容貌一样举世无双。朕倒是想看看何等的男儿才能配的上朕的瑶儿啊!”
沈慕瑶起身道:“父皇见笑了。女儿本不善舞,这也是为了给墨惜哥哥讨个彩头,现学现卖了,其中颇多瑕疵,哥哥莫要见怪。”沈慕瑶说道,随即拿出一支青龙雕花的木制发钗,献于成帝道:“父皇,这是瑶儿多年才求得的扶桑神木所制的发簪。传闻扶桑神木乃是太阳的居所,是世间的至阳之物。瑶儿用这木浸入七七四十九种名贵药材之中有九九八十一日,方得这药簪。药簪可辟邪驱蛊,毒物不敢近。见毒物变色,辩毒之功效比银针好上百倍。”
成帝接过木簪嗅到了一股香馥的药草味,立刻就把簪子收入了怀中,顿时感到了一股暖流涌便周身,已是笑得合不拢嘴,“瑶儿献如此宝物,朕甚为开心,瑶儿想要何奖赏?”
太子:“今年元月三妹满十七及笄,父皇便赏了百银万两,赐三妹新建公主府。三妹称裕国公府已经甚大,不必另辟府邸。便在国公府西门挂了公主府的牌匾作公主府。建府用的白银悉数捐给了东南的灾民。今日瑶儿献舞献礼,均值得嘉奖,父皇当一并奖赏。”
成帝:“太子所言甚是。”
懿王:“瑶儿妹妹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不如父皇赏赐一个成龙快婿?”
一听见沈慕瑶尚未婚配,北辰和南昱的皇亲即刻表示欲求亲。
沈慕瑶:“父皇若欲三事并奖,瑶儿便想讨个大的赏赐。不知父皇能否应允。”
成帝:“瑶儿但说无妨。只要不违国法律例,朕一概应允。”
沈慕瑶:“瑶儿怎会讨个违法的赏赐。诚如懿王哥哥所言,瑶儿已到婚配年纪,便想向父皇讨个指婚的圣旨。”
成帝:“哦,难道瑶儿竟有心怡之人?”
众人皆惊。
沈慕瑶:“尚无。但瑶儿希望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可以做主。求父皇赐婚圣旨,便空着驸马姓名,可让女儿自己填写。女儿自不会逼迫那有夫之妇抛妻弃子,亦不会强抢少男。”
众人皆哄笑。
成帝也被逗乐了。
淯王道:“能为瑶儿所心仪,自是三生有幸,何事不可弃?”
成帝哈哈一笑:“那便准了,速颁圣旨。”随即成帝又朝向北辰和南昱使者说:“如欲求娶公主,得叫她同意。”如此一来,既乘了沈慕瑶的意,又免得在南昱北辰之间左右为难。成帝龙心大悦。沈慕瑶求得了圣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大殿。
岑沐风坐在大殿门口不远处,因大殿门开了,内官们陆陆续续地往殿里递菜,沈慕瑶与皇帝皇子们的对话听得不甚真切,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岑沐风想到,难怪老爹比沈时耘不过,这个沈公果真是个老狐狸。一箭双雕的事估计都不屑于做,得一箭一排雕才行。这淯王大婚,最大的赢家莫过沈家,辟了所有流言不说,还讨得了一个公主自主择婿避免和亲的旨意。当初裕桢公主做了散冰器,沈家便从采冰,储冰业中盈利颇丰。沈慕瑶做了汤药缓解了瘟疫,沈家的药材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皆是名利两不误的买卖。等到明日,待全东原大街小巷都在传送裕桢公主的倾国倾城之貌和体恤百姓之心时,公主的一干服装配饰用品定会炙手可热,盈利的还是沈家。还有这庆典的细节,处处有用意。资质平平的舞姬为了衬托沈慕瑶的美艳。吹落了面纱的那阵风定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让大家能看到公主的容颜却又只能看到一瞬,在这氤氲的灯光舞曲之中,必然引人对这天人之姿产生无尽遐想。定比一开始便不着面纱起舞效果要好百倍。只是面纱吹落之时,公主手持的花篮正好挡住了岑沐风的视线。公主长啥样,他也没看清楚,只记得右眼角的一颗泪痣甚为勾魂。还有这舞蹈加了剪影挥洒花瓣这些新奇的法子,掩盖了公主舞姿并不纯熟的缺憾。但这公主也并非无所长,看她从天而降,轻功不错。看她能将一篮子花遍撒开去,还是有些身手。真真的会扬长避短,投机取巧的商贾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