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第2 / 2页)
船头位置不够,孟无谙在他身侧偏后一点的位置蹲下,探着脑袋和他玩:“还可以叫孟小姐,孟姑娘,孟千金,孟侠女……”
“这一路,咱们是夫妻。”贺承霄只道。
“说得好像这一路过后咱们就不是了一样。”孟无谙嘟囔,“咱们不是还要当九年的夫妻吗?”
“你不情愿?”
贺承霄这个坑挖得很快,她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在情意初萌芽的时候,他就很明确地拒绝了她,从那之后她对他就没有“非分之想”了,然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终归是有些感情,不然不会在他假病的时候那么伤心,可要说愿不愿意再以表面夫妻的状态相处九年。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这不就意味着她有九年都不能喜欢别人吗?可是他这么问,是不是在试探他们之间除了那种情之外的感情呢,比如同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情”……
孟无谙还在思来想去,又一个坑挖好了——
“这一路过后,你可还愿意做我的妻子?”贺承霄的声音低沉而冷淡,令人捉摸不透。
啥意思啊啥意思,孟无谙抓耳挠腮,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来,男人心,海底沙,她还是去找塔娜吧。
“呃,时间晚了,我先进去睡了。”
她钻进船篷,塔娜已经铺好了软软的垫褥。
“将军……哦不公子不进来吗?”塔娜好奇道。
“应该不吧。”孟无谙心想,毕竟男女有别。
虽然她不怎么注意这些,但贺承霄那样从小在皇城长大的贵公子,应该很讲究吧。
她往船篷外望去,见他在船头,坐得笔直,墨黑的发高束垂肩,孤绝的背影,粼粼的水波好像都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她看了一会儿,便放下船帘,对塔娜道:“我们睡吧,过几天就能坐大船了。”
塔娜答应一声,吹熄了蜡烛,在孟无谙身边和衣躺下。
她们终于真正意义上的并肩躺在了一起,然而各怀心事,又抵不住深夜的倦意,没有像以往一样在黑暗里说着悄悄话,而是各自静默地躺着。
孟无谙在想贺承霄跟她说的话,他把他的计划都告诉了她。
现下这艘小船上只有四个人:他,她,塔娜和船夫。这三天风浪很小,顺水漂流三天,出了燕南境内,他们便可换到一艘大一点的楼船上,佯装成去江南游玩的富庶人家,船上皆是贺承霄亲信,协助他视察当地民情水患,每隔几个地方,船上的人就会换一批。
他对她说:“先将就一下。”
她那时翻了个白眼挤兑他:“我又不是你。”现在倒是真期待楼船是什么样子,据说船上有和陆地上一样大的房子,雕梁画栋,厨房卧房厅堂桌子椅子书本食物各类设施均齐全,就好像在水上有另一个住所一样,她还坐过呢。
她问他为何要装病,他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番权谋算计,他说他表面上是为太后效力,实际是六皇子的人,在暗中辅佐六皇子,为他积蓄势力,打点一切,然而现在还没到暴露身份的时候,所以动静不宜过大,太后那一派,也就是太子支持者都是些泯顽的老骨头,断然是不肯倒戈的,他只能慢慢地设法瓦解他们,他放出消息,他的病乃世家为争兵权作祟,故意下毒所致,太后一派受到挑衅,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你这一招,是要把本来站中庸之位的世家拉来自己的阵营?”孟无谙道。
贺承霄遥望远方,眼睛里露出不动声色的成竹在胸:“他们不来也罢,关键是要给太子一派一场重击。”
“世家世代承贵,本不必犯那些罪。”孟无谙不知为何觉得心有惋憾,这一斗,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人心永远是贪婪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身在朝堂,谁人身上能不背几桩罪过,世家克扣军粮如此,太子一派任人为唯亲、狐假虎威作恶亦是如此。
贺承霄微眯了眼睛,凝蹙起的眉宇间是浓浓的杀气:“我要做的,便是要他们彼此残厮,自食恶果。”
罪有应得的人,没什么好同情的。
六皇子贤德坚毅之风远传,论才华手段,论品行性情,都是几个皇子中最为拔尖的,而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心胸狭隘,性格暴虐,没有长远的眼光和与民同安的责任感,如今是江氏还在,遗老规劝,若是江氏一朝离世,难保他不会除掉那几个总是以下犯上的老臣,届时魏国又该当如何……
“你知道吗孟无谙。”贺承霄的眉眼间皆是忧虑,“魏国从四年前你父皇驾崩之时就已经大厦将倾了,若是没有一个贤明的君主,我真怕魏国的百姓真的有招一日成为敌人刀枪下的亡国奴。”
孟无谙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是有那么一点感觉的,燕南城表面繁华,内里却已枯如灰木,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在苦苦挣扎和支撑。
有的人享受这末世繁华,有的人满心忧患,只想尽力将病疾疗愈,而贺承霄,就是后者,他一直在努力,从前,现在,他都在用自己的青春、热血甚至生命守护着这个国家。
孟无谙没有再吃恢复记忆的解药,由于身体的保护机能也已经适应了在贺承霄身边的日子,头痛的症状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发生了,那些碎片,终归没有再拼凑起来,然而有一个画面,她却是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他含着泪,高举起匕首,刺向她的心脏,而被伤害的自己,却似乎心甘情愿。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
孟无谙想了很久,隐隐约约推测出了答案,那时他们彼此相爱,他却能狠得下心下手杀她,他那样的人,虽然精于权谋算计,外表严肃狠厉,实则心性善良,连无辜的人都不忍心伤害,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
除非,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他从小便立志守护的江山黎民。
孟无谙思及此,心脏忽然抽痛,想起在花园里,他说“有些东西,比情爱更重要”,那便是江山,她那时心里还半猜着他说的是权势之类的东西,后来却逐渐懂了——江河山川,是啊,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祖国的河山更加珍贵,没有了江山,百姓如何安居,整个国家的文化又以何为承载。
原来从前和现在,他们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