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第2 / 2页)
塔娜眼中不知何时已盈满了泪水,她奋力地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应声道:“好,殿下请讲。”
“你帮我……”苏德的声音却又微弱下去,“你帮我……”
塔娜屏住呼吸,才听清楚,他说:“你帮我问问她,过得……过得快不快乐……”
“殿下?”她再唤他时,已没了声响,应是伤口复发又昏睡了过去。
她便将这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只期盼着有一天再见到孟无谙,能帮他,也是帮她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孟无谙一直没说话,塔娜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睡着了没有,讲到苏德,就由不得牵扯出北泽的故事来。
其其格对外宣称大魏公主是被贼人掳走,这个理由到底是比逃婚要光彩些,却也终究是一场奇耻大辱,外间对王室的信任大打折扣,国主阿木尔薨逝的消息越传越真。
大臣集体请命,要求朝见隐于纱帘数月的国主,内外受压,其其格无奈,只得敲响丧钟,证实了国主已逝的消息,北泽失了主心骨和领头人,民心大乱、秩序瘫痪,国库亏损数十万。
偏偏天灾又降临在这个由游牧民族壮大而来的国家身上,牛羊染上畜疫,死伤过万,牧民没了经济来源,沦为难民,为争夺资源,四处流散作乱,甚至难御早先俘虏过的小邻部落。
……
塔娜只是一介侍仆,然而观此种种惨象,看着本来富美的祖国旦夕沦落,心底亦是忧患。
民间有两种说法,一是他们的“吉兆”走了,也带走了他们的好运气;一是那大魏公主从来不是什么“吉兆”,而是噩女,将噩运带至北泽,又潇然离开。
……
塔娜闭着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墙外的打更人敲了四声锣,应是四更天,现下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然而过不了多时,天就要亮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了一整夜,拢了拢被子,打算睡去。
“塔娜。”孟无谙在这时唤她,声音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空灵。
原来她还没睡吗?塔娜心想。
“你的家人呢?”只听她语气极为平静,似是已预料到了什么,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死了。”塔娜心脏一抽,很快恢复平静,淡淡道,“都死了。”
为了抢一头健康的牛犊,被财主的亲戚生生打死,本来她的父母就是从各自的部落私逃出来,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年纪大了,又受此刺激,自然是生命如纸翼一般被撕碎了。
她猜到了,然而她还是问了这个侍女,听她亲口说出来,这样她才好给她一个承诺——
“我会对你好的。”孟无谙一字一句道。
这句话,记得一年前,她好像就说过,然而此时心境,更像是立誓。
从今往后,她便是她的家人。她暗暗道。
“嗯。”塔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嘶鸣,用力地点点头。
孟无谙一直没睡,她听得很认真,因为她也很想知道那个地方怎么样了。
那么美丽的一片草原,有最漂亮的星星和最好吃的烤肉,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哪一座王宫,在十丈高塔上,所有的风景都可以尽收眼底,坦荡而豪迈,如同北泽人的质朴性情……
造物主的恩赐,不应该被尘俗践踏。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关于那个人的话,听到塔娜为他解释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平静地听着这段境遇,只是听到他被扒光衣服暴露在众人眼前时,瞳孔微张,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便觉得窒息。
但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漠然地想,从他在大雪中和她分手,把她推向北泽王宫的那一刻,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就都被斩断了。
从始至终都是一场阴谋,也许他们在茶楼的偶遇就是一场处心积虑,那一路他对她的好,原来都是为了用她的婚姻,换取他的自由。
那一条路走了好几个月,从初秋走到冬天,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事情的因果,可他最终还是坚定了最初的选择。
可笑当他想着把她送进狼窝时,她还在心底怀着少女的娇羞,懵懂地憧憬着两人之间更进一步的感情。
机会给过了,便没有了。
最初也是恨的,后来便释然了。
其实他们的性情很像,一样热爱自由,一样散漫不羁,她在大魏重新受封为公主后,便渐渐理解了他身为王储的痛苦。
理解,却不能原谅。
本就萍水相逢,一开始,她便有这种直觉,不该遇见的人,擦肩后,最好的宿运,应是两相忘、各还人海。
他们过得怎么样,各自受了怎样的苦,又与对方有什么相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