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第2 / 2页)
虽然她这一天也没干什么事,只是任人摆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累。
新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便想吃点东西提提神,悄悄掀起喜帕的一角向四周看看,房子里静悄悄的,再没有其他活物,唯一有点生机的便是墙上那随风摇曳的烛影了。
她便将帕子掀起,由发饰先撑着,走到几案上,红枣、桂圆、荔枝干、红豆各抓了一点,累成满满一把,捧回到床上坐着吃。
桌上还有几个红包,但她想,在将军府里也用不了什么钱,用钱的地方贺承霄早解决了,她便没拿,将抓的喜果放到膝盖上,悠悠的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其实味道一般,红枣没什么味道,桂圆和荔枝干甜是甜,可是核大肉小,还没品出味道,果肉便下肚了,她忘了没熟的红豆不能吃,扔三五颗进嘴里,硌得牙疼,忙“呸呸呸”地吐出来。
吃完手里的她才发现原本摞得尖尖的喜果已经不复原来的模样,她怕有人来查,便走上前去,想重新摞成尖尖的样子。
正捣鼓着,外间传来脚步声,她手一抖,反而把一盘花生弄塌了,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慌忙跑回床上,把喜帕放下来,端端正正地坐着。
门被嘎吱一声拉开,那脚步十分稳健,一步一步地走向她,她低着头,待他走到她近前,她看到一双玄色绣着京纹的靴子和蟒尾戏珠的绛色衣角,便知这人便是今天的新郎贺承霄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孟无谙明显地感觉到空气都沉了下来。
他的气息很重,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屏息等待着。
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虽说他们没有感情,但好歹走个流程,以免落了外间人的口舌。
可就像是戳了个木头人,他一动也不动。
孟无谙性急,自己一把掀开喜帕,只见得贺承霄一身喜服,却仿佛还在阵前打仗一样,正襟危坐,腰背比值,两手平放于膝盖,神情严肃,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正对着他这个方向的大门,仿佛在面对着受训的士兵。
“喂。”孟无谙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果然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机械地扭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望,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只不过瞪着的对象从门变成了她。
“你……”
孟无谙刚打算开口,他便对着她一声呕,幸好只是干呕,眼见着他还打算再来一次,她连忙将他的脑袋掰转朝另一边。
这次不是干呕了,贺承霄从床上跌下来,跪倒在地上呕吐起来,吐了一地的酸水。
这时候她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熏人又难闻,但她看他吐得挺难受,便帮他捋着头发,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
等吐完了,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巴粗重地喘气,眼睛也红通通的,看着挺吓人,她也不知道怎么照顾酒醉的人,将他扶到床上,扭了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便坐到一旁,看他躺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睁着眼,她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便想试着跟他聊聊天。“你、你还好吗?”
……
贺承霄突然一只胳膊立起来,手指着房顶,孟无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还没回过头来,便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
孟无谙浑身鸡皮疙瘩,僵硬地回过头去,听着贺承霄将元稹的《离思》一字一句地吼出来。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谩篸绿丝丛
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他的声色本就低沉,现下又带着几分醉意,吟咏这首伤春悲秋的文人诗,颇带着几分诡异。
吼完,他才将一直举着的胳膊放下来,随手一摸,摸到了几颗红豆,放到嘴里嚼。
她以为他也会被硌到,然后像她一样吐出来,不想他就那么嘎吱嘎吱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慕春遥探身过去问他,“好吃吗?”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迷迷糊糊哼哼了两声。
她便使坏一般,抓了一把红豆,塞进他嘴里,眼见着他两颊鼓鼓的,撑得整张脸都圆了不少,眼睛也亮晶晶的,竟然有那么几分可爱。
他果然嚼不动了,却也不肯吐出来,手一扬,似乎要什么东西。
孟无谙便去到了杯水,放到他水里,他躺着喝了两口水,脸颊渐渐瘪了下去,又恢复棱角分明的样子,看来是将那些生红豆全部咽下去了。
红烛被风吹熄了一只,孟无谙重新点上。
“其实,我不喜欢这首诗。”她听见他说。
她想也是这样,他这么粗武严正的人,应该不喜欢这种婉约派吧。
“我只喜欢里面的两句诗。”他接着道。
“哪两句?”孟无谙来了兴趣。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翻了个身,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些,这次没有用吼,而是极慢极慢地将诗句念了出来,没什么深沉的感情,在她听来,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迷茫之感。
孟无谙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似乎他与她之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但她又很难过,因为这种默契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也是。”她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过了很久才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