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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夜 春汐(第6 / 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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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很要好的朋友相互背叛,我见过亲密无间的夫妻勾心斗角,我见过亲兄弟为了房子反目成仇,我见过不孝儿为钱杀害亲母,我见过妻子儿女死于非命的惨剧被丈夫当作牟利的器具,我见过十多岁的孩子抑郁自尽,我见过九十岁的贵妇痴躺在床上,因尿频和护工的懈怠整日只能穿着纸尿裤无人搭理……

于是我终于渐渐明白,曾经那对令我费解的夫妻,为何会做出那样令我曾百般费解之举。

也终于知晓,所有那些对我说出‘不值得’的人,为何在说出那三个字时会那样的斩钉截铁。

只是为时已晚,我只能继续去赌,将所有期望寄托在即将复苏的梁鸿生身上。

明明早已预知结果,依旧孤注一掷。

可到头来,我不仅彻底失去了那个曾不顾一切用了最大热情坚持要同我在一起的少年,为什么还连带我的师父?

除了猫妖黄花花之外,师父是这世上陪我最久,最为亲密的人。

甚至比生我养我的父母更为亲密。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即便是耄耋之年,依旧能从眉眼间窥得曾经美貌的老道姑。

她看着我瘦弱的身体,抚摸着我发黄的头发,怜悯地说:这么小,可惜了。想不想长命百岁呢,小姑娘?

后来,是她一点一点治好了我的病。

是她手把手教会了我长生之道,是她在曾经相当漫长的一段乱世之中给了我一个无比隐秘又安全的栖身之所,是她给了我连亲生父母都不曾给予我的无限照顾,是她在我失去了梁鸿生后的无数个夜里一遍遍宽慰我,一遍遍说服我活下去的希望。

也是她,在我固执选择要用长生换取梁鸿生的复生时,摇头叹息着对我说,不值得。

可是现如今,挽着梁鸿生的手,作为新婚妻子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亦是她。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没人能告诉我。

也无需有人来告诉我。

她那张不复苍老的绝美容颜似已明明白白解释了一切。

我献出的长生不仅复活了梁鸿生,也恢复了师父的青春。

她用将近两百年时间的等待换来了她青春重见天日的一天。

那一瞬,我真不知自己空荡荡的心口里揣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是继续这样沉默观望,还是不顾一切走到他们身边,释放出一切不甘和愤怒,将那场盛大的喜庆付之一炬?

最终,我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继续再看下去。

因为我全身痛得要命。

正如黄花花当年所言,作为得到又失去了长生术的代价,是身体要承受人体新陈代谢在多年停滞后突然变化,所带来的阵痛。

细胞,内脏,皮肤,骨骼,每一处在岁月中会因年龄增长而变化的组织,都会在每一年的变化中带给我相应的痛苦。

这痛苦一次比一次强烈,直到亲眼见证自己所面对的最终不堪,我已无法再继续承受下去。

“神经很复杂,人也是,有些东西比神经的炎症可痛得多。”

太可悲,直至被现实完全剥皮去骨,我才彻底明白了春汐当年所说的这句话。

心死,未必需要多么磅礴剧烈的疼痛,最终只需原始简单一道切口,足以让一个水泥般坚定的信仰彻底瓦解。正如那个只因了一场吵架,只因了那场究竟是要叫救护车,还是坐公车的吵架,于是最终死不瞑目的女人。

我从阳台一跃而下。

头撞击到地面的刹那,我再一次见到了春汐。

时隔三十年,她却依旧是当年的那副模样,年轻得略带着一点稚气的脸,脸上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在那张瘦小的面孔上有种令人无非直视的深邃。

她低头看着我,在我因失血过多而颤抖时抚了抚我的额头。

她说:“又见面了,长生者。”

我没有回应。

回应不了,喉咙里充斥着我的血,我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她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脸。

就好似曾经的那个我。

她也是个长生者么?

这念头刚从我脑中闪出,一把尖刀突然从她胸膛里刺了出来。

穿透了她胸膛的刀,又尖又长,锋芒白得刺眼。

她低头看向那把刀,这让我看见了她身后那个执刀捅向她的人。

是我的师父。

她仍穿着婚宴上的礼服,白裙翩翩,美好得像个跌落尘埃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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