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挚爱(第1 / 2页)
冯、钱二人的追思会,在城中一处别墅内举行,酒水点心无限供应,现场有五人乐队演奏柔和哀婉的轻音乐,大屏幕上不停播放冯、钱二人的影像资料,从二人刚出生尚在襁褓之中,到二人蹒跚学步、青葱岁月、海外求学……每一阶段都有他们勾肩搭背笑容灿烂的合影。时不时有人跑到大屏幕下头的小舞台上,取过话筒,回忆冯大钱二的生平,高举酒杯,喊一声“敬他们”。
看起来,不像追思会,倒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的生日派对。
连默与以谌联袂而来,到场的时候,正有个打扮俏丽,染一头粉色长发的年轻女郎,略带着些鼻音地讲述冯鹏怎么在她时装周受前辈排挤时鼓励她帮助她,声情并茂,引人入胜。
以谌一到,便遭人拖住不放,连默指一指吧台,示意他尽管应酬,她到那边等他。以谌无奈,只得一边寒暄,一边注视连默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往乐队对面的吧台走去。
面对吧台里琳琅满目无限量提供的酒水和酒保殷殷笑脸询问,连默礼貌地拒绝他推荐的鸡尾酒,微笑,“一杯矿泉水,谢谢!”
在美国读书那几年,她看过太多在聚会派对上喝得烂醉仪容尽失的醉态,也见过不少宿醉醒来后悔却已经太迟的痛苦绝望。她始终记得提醒自己在陌生环境不可饮酒。
酒保大抵见怪不怪,取出干净酒杯,自身后冰柜里铲一勺冰块,叮铃铃倒进杯中,随后开启一只绿色玻璃瓶身的矿泉水,注入水杯中,透明玻璃杯转瞬有细密气泡腾起。
连默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水杯,轻啜一口沁凉的气泡矿泉水,抿唇体会气泡在口腔里“哔啵”崩裂的奇异感受,一旁有管略带沙哑的女声轻笑,与她搭话。
“明智的选择。”
连默循声望去,看到吧台转角半隐在一株室内植物树荫中的身影。
拥有一管豆沙喉的年轻女郎缓步走出树影,朝连默举一举手中同样冒着细细气泡的水杯,“想不到竟遇到同好。”
女子缓步走近她,连默看清她剪着一头短发,化浓重的烟熏眼妆,烈焰红唇,穿一袭藏青色重磅真丝低领连衣裙,在她行走间某个不经意的角度,可以窥见低低领口内火红色的蕾丝胸.衣,如同她的嘴唇般,仿佛一抹燃烧着的火焰。
女郎来到连默身侧,与她碰杯,“叮”一声脆响,引得酒保朝她们望来,随后又垂头继续擦拭酒杯。
女郎抿一口矿泉水,背对吧台,一手手肘轻轻抵在吧台上,“我是克芮丝。”
“连默。”
克芮丝朝小舞台方向扬扬下巴,那边正有戴眼镜的青年回忆冯鹏仗义疏财,出资帮助他创业的往事,“把姓冯的描述得仿佛圣人,你信么?”
连默摇摇头,“我只是信以诺的客人,其实与他们不熟。”
克芮丝望着连话筒都拿不稳,手直哆嗦的眼镜青年,“咕”地笑出声来,“看他那副没骨气的样子!知道的是死了有‘提携之恩的恩人’,不知道的还当他死了亲爹呢!”
她口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倒教连默有些佩服。毕竟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信奉死者为大,所有善恶都随着肉.体与灵魂的逝去而消散,再没人会过多追究死者生前的功过是非。死后哀荣,无非是做给活人看的。
克芮丝也不管连默接不接茬,自顾自冷笑,“信二少倒是念旧,还给这两个禽兽办追思会。其实这满堂宾客里,有几个是真正因为冯大钱二的死而伤心难过的?!”
她染着红丝绒色指甲油的手往别墅内指了一圈,“屈指可数。”
连默并不接口,她知道克芮丝此时也并不要人同她一唱一和,她需要的是一个陌生人、一双善于倾听的耳朵,听她内心有埋藏许久的秘密不吐不快。如不在今天这个场合说出来,往后再说,便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克芮丝轻哼,“一个个都刻意把他们塑造成善良正直充满爱心的绅士形象,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揭发冯大钱二的真面目!仗义疏财!呸!”
连默放下手中的水杯,两人身后的酒保假意专心擦玻璃杯,实则支起耳朵,全神贯注听壁角。
克芮丝一仰头将杯中气泡渐消的矿泉水喝得涓滴不剩,仿佛这样才能熄灭她胸中的熊熊烈火,随后回手将玻璃杯往吧台上一放,酒保赶紧替她又倒满水。她接过水杯,紧紧捏在手心里,仿似只有这样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教自己不将杯子砸向前头的大屏幕。
“就是他,女朋友被冯大钱二下药,两个人一起将她糟蹋了,她不敢对父母说,怕两个老人家无法面对这样的丑事,只能对着男朋友哭诉。他倒好得很!的确去找那两个畜生理论去了,结果人家一人给他一百万……他哪里还管女朋友受没受到侮辱?!乐呵呵拿着两百万封口费,美其名曰创业基金。”
连默看一眼哭得情真意切的眼镜男,轻道:
“这种事没有证据,不能随便乱说。”
克芮丝“哈”一声,“没有真凭实据,我会平白无故冤枉他们?说他们的名字都嫌脏了我的嘴!”
“愿闻其详。”连默做洗耳恭听状。
克芮丝却住了口,上下仔细打量扎马尾辫穿一件黑衬衫搭铁灰色吸烟裤配平底鞋的连默,半晌,她挑眉笑问,“你不是记者罢?”
连默失笑,“才想起来问我的职业,会不会有点晚?”
克芮丝耸耸肩,“即便是也无所谓,我倒希望你是!我真不甘心!让这两个魔鬼顶着好名声入土,哼!他们只配别人在他们墓碑上吐唾沫!”
连默低问,“为什么早没有人揭露他们?”
“揭露?”克芮丝苦笑,“谁会信?!他们有钱有势,身边从来都不乏主动献身的女伴,哪里用得着用下三滥的手段?说出去,只会自取其辱。”
连默轻叹。即使时光逾越百年,这社会对女性也百般苛刻,哪怕受到伤害,也总有人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责质问她们为什么不自爱?然后充满恶意猜测地低语:
“怎么不侵犯别人,偏偏侵犯她?是她自己不检点,送上门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