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开始(第1 / 3页)
当天晚上,我便留宿在李公馆。
在我看来这是理所应当,既然已经是情妇,当然应该住在李公馆里。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李超凡有过许多女人,能够在李公馆过夜的,我还是第一个。
我并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哪一点,我确实小有姿色,但与那些美貌动人的影星比起来,还是差得多了。
我开始公然以李超凡的情妇身份出出入入,公寓里的东西也都搬了过来。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抛弃我,不过我的计划早已经在进行当中了。
我每天用一种淡紫色的口红涂沫嘴唇,这支口红是妈妈特制的,里面暗□□药。当我与李超凡亲吻之时,毒药就悄悄地进入他的身体之中。
我知道我同样是处身于危险中,他吸入毒药之时,我也同样在吸食着毒药,而且比他吸入得更多。虽然我在事前服过解药,但解药是来自妈妈的,我并不知她给我的是否真是解药。
其实身为一个杀手,无论她是否成功,命运都是一样。等待她的永远是死亡这一条路,杀死了对方,却无法逃脱对方手下的追杀。如果没有杀死对方,那也许反而不会死,但可能会四肢残损地苟延残喘。
因而就算妈妈给我的并非是解药,我也不会怨恨她。每个人的命运大概是从生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命运显然就是等待夭折的这一天。
不久后,李超凡便开始准备西域之行。
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听见他与手下的对话,“他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是!他带了一支考察队,已经从西安出发了。”
两人同时看见我的身影,李超凡立刻换了一幅甜蜜的面孔,搂住我的肩膀说:“我们去西部旅行吧!”
我猜测他所说的“他”必然是妈妈所说的那个洋人斯坦因,我故意皱起眉头:“西部有什么好去的?穷山恶水,蛮荒之地,一点儿也不好玩!”
他笑咪咪地亲了亲我的额头,肉麻当有趣地说:“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地狱也会变成天堂。”
我用力咽了口口水,努力压下翻胃的感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
我怔了怔,不用那么急吧?
但他已经拉着我向楼下跑去。我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一边抗议:“我还没有收拾衣服呢!”
他笑道:“不必收拾了,你还怕没有衣服给你穿吗?”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向楼上奔去,似乎想起来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过了片刻,他从楼上跑下来,停在我的面前,手中握着那只琉璃花的头钗。他认真地将头钗插入我的头发之中,凝神看着我的脸颊。
不知为何,他如此专注的眼神竟让我有一刻失神起来。我想起我今天是梳着西人流行的卷发,并不合适戴上一支发钗。
我伸出手想要取下那支钗,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要拿下来,就这样戴着。”
我有些窘迫:“可是与我的发型并不相配。”
他摇了摇头,将嘴唇凑到我的耳边:“只要戴着就好了,只要你戴着!”他呼出的气息热辣辣地喷在我的耳垂上,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感觉到脸红心跳。他其实是一个很会调情的人,面对他的时候,我所经受的训练都成了哄小孩的玩意。
福特轿车送我们到了火车站,我们上了最早一班开往西安的火车。其中的一节车厢已经为李超凡准备好,成为他的专用车厢。他实在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怎么看都不象只是一个□□的老大,反而象是政界要人。
车厢之中安置了很大的床,上面辅着深红的床单,在床前还很暧昧地安放了一面镜子。这个变态的男人,连出行都不忘记享受。
车上的生活,无非吃吃睡睡,再看看窗边的风景。转眼便是五天时间过去,火车就要抵达西安境内。
那一日,我们如常地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有人送上了来自欧洲的红酒。他殷勤地斟了一杯酒,送到我的面前,“干一杯吧!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喝这种酒了。”
我心里一跳,疑惑地抬头看他,他是什么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也许我会死在西域。”
他此时用了“西域”这个词,他本来都是用“西部”这个词的。我勉强一笑:“不过是去旅游,哪里会有那么危险?”
他哈哈一笑:“谁知道!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象我这样的人,虽然平时很风光,却随时都可能死去。有时连自己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小刀会的大哥,难道还有人胆大包天地想要杀你不成?”
他悠然地呷了一口酒,“世上之事本就出人逆料,何况对于有些人来说,生死不过是谈笑之间,杀一个人,举手之劳罢了。”
他这句话说得可谓是豪气干云,我一时有些失神。眼前的这个男人,几乎是无懈可击的,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永远如此洁净,不似时下的某些年青人,喜欢在头上抹上半桶头油。相貌温文尔雅,却并非是那种娘娘腔地充满奶油味,而是在俊美中不失英气。脸上总是戴着一幅金丝眼镜,连与我缠绵的时候都不取下来。但我相信他并非是近视,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使自己更加象是一个有文化的人罢了。
听说许多□□大哥都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知识分子。
最难得的是他的干净,他永远是那么干净,身上也经常会有香胰子清新的味道,这大概就是他为何两天就会用掉一块香胰子的原因。
这也是我唯一讨厌他的地方,一个男人想要维持住这种洁净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他每天必然洗两次澡,刷三次牙,不定期地洗脸,经常换衣服。虽然看起来很清爽,但我却绝不是那种无聊的时候就用洗澡来消磨时间的女人。与他相比,反而是我这个女子显得不是那么干净了。
这样的一个男人,我相信任何一个能够接近他的女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他。更何况他还是我这一生中第一和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而且据我判断,我能够活着拥有别的男人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我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如果他真地是我的男人那该有多好!
虽然这样想,却并不等于我就爱上了他。我深知,如同我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交换的工具,生命不过是杀人的期限,爱上一个人,基本就是在自掘坟墓。而且他也绝不会爱上我。
他敏感地看了我一眼,手指轻轻地揩拭着我的面颊,柔声道:“叹什么气?”
我半真半假地忧伤一笑,“我和你在一起已经八天了,你厌倦我的时间越来越近。想到分别在即,难免有些忧伤。”
他好奇地扬起双眉:“你不想抓住我的心吗?”
我笑笑,“你对女人的兴趣不会超过两个星期,我不认为我有创造神话的能力。所以我早就准备着两个星期到了,你就会抛弃我。”
他默然,眼镜片后的黑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我,半晌才低声说:“也许你本身就是一个神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火车传来了一声长鸣,速度越来越慢,驶入站台之中。因而我并不是特别清楚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我疑问地望向他。
他却只是一笑,拉起我的手:“走吧!接下去的路程会很辛苦。”
我很西式地耸了耸肩,这大概就是我的爱情吧!有头没尾,暧昧不清,动机不纯,转瞬即逝,最后再加上一句莫名其妙。
虽然到了西安,却并不曾浏览任何古迹,我们马不停蹄,上了一辆汽车,便继续向西行去。越是西行,他的话便越少,时时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窗外是寂寞的荒原,失去植被的黄土在狂风下漫无目的地飞扬。我忽然想起元人的一首词: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