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双慧眼(第6 / 9页)
他到了工棚,放下书,天还未亮。他喘口气,小腿裤子已粘住了肉,疼得麻木了。
他想:猴子盘算上树并不难,但要它下海游水,提着脑袋走路,到底有点难。
想到这里,他独自呵呵笑起来,笑到浑身骨头酸痛,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工棚里的官员们正在酣睡,他却来回在台基四周摸索,暗暗把鸭蛋镜藏在对着太阳的地方。
所谓“高台榭,美宫室”,新宫的台基挖得很深,至今夯土尚未完工。台基周围挖有纵横凹槽,到了本月,工匠们须得用石灰浆水刷基座的缝隙,才能保证日后建筑排水。
为了节省人力,工地上就近设有调和石灰水的浆池,派一名工匠负责。浆池冒着滚滚气泡,能把猪烫死。炎夏被分派这个苦活计的,俱是人缘不好,或公认最傻的。
比方说苏韧三丈远的小子,绰号“二木头”,他只比木头多张嘴,话并不曾比木头多几句。山里孩子肯吃苦,他在京学徒多年,赤膊和起石灰,不带怨一个字。日日数他上工早。
因昨天是假期,缺乏人手。工地上人们为防下雨,特为在凹槽上搭了油布蓬子。
此刻虽才蒙蒙亮,二木头已和起了石灰浆,工匠们七手八脚,动手拆散篷子。
苏韧坐在靠着石灰池的枕木上,嘱咐大家小心。
有人说:“我们自会小心,大人您也不嫌热?”
苏韧笑:“彼此彼此。”
有两个干杂务的工匠因为酒醉闹事,前日被京兆府拘了。此事除了苏韧等官员,并无几人知道。拆篷子的时候,大活才想起来他们,苏韧并不提他们犯事儿,只左顾右盼,仿佛忘记了。
工匠们因监工长官坐在石灰池附近,怕毛手毛脚丢大油布伤了他,便从远处拆起。
按规矩,日出时必须拆完。日头从彤云里跳出,苏韧故作焦急,啧啧几声。
二木头素来敬佩苏大人礼贤下士,他望着苏韧驻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告奋勇道:“大人,我去!”
苏韧眼色温软,压低声摆手说:“你还不够苦,不够热?傻呀!”
在这个世界上,傻人都心直。往往聪明人给了点甜头,他恨不得掏出心去。二木头不顾苏大人好心,拖鞋顺竿爬上了近处的顶。
苏韧的心怦怦跳,他扫了眼沸腾的石灰池,等着日光强烈起来。帝京的夏天,太阳露脸半个时辰,就泼辣得不得了。苏韧吹了口气,又吹了口气,二木头停下手,问:“大人,您说什么?”
苏韧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王蛇的火花。他转头向背后,看似盯着什么瞧,实际却闭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某处放着一面小小镜子,能汇到阳光,刺伤人的眼。
他心潮澎湃:能行么?不行么?上天显灵吧!
二木头直起身,顺着油布边缘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