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花(第2 / 3页)
沈凝伏地:“是!臣斗胆。试问陛下隐居深宫,为君乎?权奸滥杀无辜,为臣乎?陛下忍心为自身之安乐,置苍生于不顾?臣去年入狱,深感时局黑暗,人心涣散,因此立志要匡扶社稷,不惜头颅。其他且可缓议,只有一处不可再缓。陛下仅有一子,应早定国本,册立东宫。册立之后,皇子可居住宫内,择贤能辅佐他。父子君臣无间,便可止流言,定邦国。若不然,万一陛下圣躬违和,遇奸党弄权,操纵皇子,甚至窃国,奈何?”
皇帝听了忠言,转过脸去,叹道:“你这孩子,才刚当上状元,就不怕死了吗?”
“臣怕死,但陛下既赐予臣状元魁首的殊荣,今夜又添上您容臣单独面君的知遇之恩,臣不得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凝叩首数次,怦怦作响。
皇帝迟疑片刻,即伸出双手托住他的两肘,语重心长说:“罢了,罢了,你的头哪有石板硬?朕知道你心意。此世间,龙蛇杂,难辨真假,你要当忠臣,也要多长心眼,免得遭人暗算。朕朝中忠臣不少,但大多韶华远去,只有你年轻,堪充大任。你必当好自为之,爱惜自身。”
沈凝听了这话,激动不已道:“臣,臣……谨记。”
皇帝拍他的肩膀,又掏出一方丝绢,不容分说,给沈凝抹了抹额头。
沈凝眉色如烟,随着绢帕,轻轻笼起。天井之内,顿时药香扑鼻。
皇帝笑容浅淡:“你列进士第一,朝廷授你六品编修是一定的。你的性格刚正,报国心切,在翰林院里修史书太委屈了。朕此刻不立东宫,自有道理。但朕已给皇子派了师傅,令他知书。皇子老师本应有三位。可去年翰林院忤旨失职,引发大火,集体遭罚,朕不能再抬举他们中任何一个。朕本意是等今科发榜了,选择新进贤良委以重任。大学士陈琪毕竟上了年纪,而沈凝你是状元,万众瞩目的后进领袖,由你充当皇子师傅,最是合适!朝廷积弊,不是不能改,只是需要培养适当的人选……你明白吗?”
沈明没想到皇帝与他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虽然连连点头,眼神却有点懵懂。
皇帝清咳一声,站起来,吩咐沈凝道:“朕身上有湿气,久坐不得。你陪朕走几圈吧。”
这回沈凝没理由拒绝,只好如小学生一般,跟着皇帝。人与人,最怕比。沈凝今夜因金榜题名的得意,格外丰标。但站在高他半头的皇帝身边,马上又变得“瘦”了。
沈凝向皇帝推荐榜眼薛观,说他乃是宿儒,也可教授皇子。
皇帝欣然接受:“既然你如此推崇他,就让他当你的副手吧,你俩可时常切磋教学。”
沈凝“出师大捷”,不禁鼓舞。他苍白的脸颊飞出红梅般血色来。
皇帝注目他,眼波微动,问:“宫中督造的内阁中书苏韧,你可认识?”
“是,他是臣挚友,忠厚温良,是不可多得人才。臣不善交际,独与此人交情最契。陛下您……”
“没什么……朕无意中想到罢了。”皇帝停下步子,回首伸手,替沈凝拂去帽沿的花瓣,道:“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正逢君。状元郎,好做,好做,莫辜负朕厚望,汝父母深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兴许能见到那天!”
沈凝还要跪,皇帝背过身子,决然道:“免礼。你……出去吧!”
沈凝退下。宝翔估计小梅子给状元领路去了。他并不担心书呆子沈卓然会看出小宦官的紧张,但却非常怕皇帝察觉他,因此冷汗直流,不敢动弹,仅用内功呼吸。
刚才的一幕,在他面前回闪。沈凝不像知情,而皇帝对他另眼相看,一定有因。
今夜的皇帝,太不像皇帝了。值得他这样改变的,无疑是对他最重要的人……亲如宝宝,大公主,能得到皇帝这般待遇么?难!天底下还有比宝宝和皇帝更亲的人么?除非……
范忠悄无声息进来,喊了皇帝数声:“万岁……万岁……万岁?”
皇帝转身,带着倦意道:“他走了,朕也该回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