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翁(第4 / 5页)
近看沈明,须发斑白,面色焦黄。他脸上无多少皱纹,五官分明,神态有几分庸弱。
沈明又沉默,好像总要想一想,才能明白别人意思。
他露出一种近乎谄媚笑容:“犬子有你为友,实是幸运。他在前厅预备,你我先入堂叙话……”
敞亮厅堂,摆一座数丈高描绘“鬼谷子下山”的玉山子,四周案上,均列周鼎宋瓷。
苏韧环视:“此屋陈设,足见老伯雅人,不乐俗世富贵。”
沈明笑道:“好古董者众,却没几个伯乐眼力。人道奇货可居,老夫却与金石有缘。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夫聊以收藏,打发桑榆晚景。”
苏韧没见过多少古器,随手一指脚边青铜器道:“嗯,这个极显厚重。”
“嘉墨好眼力。这是周公所用过的簋……由盗墓人卖给老夫的。你拿回去吧!”
苏韧对此价物,只好推辞。他深知富人小气,表面上挥金如土,真要拿回去了,他恨你一辈子。
他望向主人背后。沈明以为他看画,便道:“此乃徐熙的牡丹,世家流落出来的。来人,即刻将画撤下,卷好赠给苏中书。”
苏韧再三道谢:“我不是看画,而是看字。”
他说了实话。他哪里关心徐熙何许人也?在他眼中,古画远远比不上盛开牡丹的庭院美。
图画旁,两行对联笔力不凡,写得是“艰忍于狂风山雨,耐烦得女子小人”。
横批更为豪迈遒劲,乃是“看朱成碧”四大字,落款“凤城子”。
苏韧叹息:“这位凤城子老先生与沈老伯游处,必然是大隐高士。”
沈明搔头笑道:“嘉墨厉害。他是位高人,也是老夫故人。此块匾额,是我们迁居后他留的。老夫视若性命,恕不能割爱。”
苏韧心想我要这何用?出于对主人爱物的尊重,他继续仰望那匾额,直到脖根酸涩。
他从怀里掏出张纸,交给沈明:“老伯,上次您送白银一万两。所有开支,我留有明细,共剩余八千九百九十四两。卓然回家,我该与您交割账目,以尽忠于事。”
沈明扫了一眼,缓缓笑说:“嗯……嘉墨,当初老夫已让沈富申明:这些费用不值什么,剩余全归你,以表老夫谢意。老夫虽是商人,但一言既出,绝不更改,你今日退还那些银子,不是打老夫之脸?你尽忠于事,老夫也要无愧于心啊。”
苏韧笑对:“老伯所言极是。但我对卓然情谊无价,绝非几千两可量。我知道沈老伯不会收下,所以绞尽脑汁替那笔钱找了个归宿。一举三得,完了我的心愿,又助了卓然的气势,还满了老伯的盛情。不瞒老伯,江苏会馆十五年没有整修了。所以我已以卓然名义,把款项悉数捐给了江苏会馆。我加了区区六两,凑成整数。此是会馆盖印收据,请您察看。”
“收据?不必吧。”
苏韧摇头:“国风日下,诈捐者多。有此为凭,见得清白。”
沈明喜极,沉吟许久:“好孩子,既然你有心,老夫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卓然顺利中试,我欲儿子大展宏图。他性格孤露,在朝中缺乏同盟,我怕他遭遇暗算。嘉墨,他信赖于你,老夫求你借左右逢源,保护卓然。老夫财力如海,产业遍及天下,足可暗助你一臂之力。”
苏韧毫不扭捏,爽朗应道:“多谢老伯,我尽绵薄之力。”
“嘉墨,我知你将进宫营造。你恐怕不知,今年春天,云贵天象异常,阴雨连绵。到夏季之时,一定会有洪水。算来秋季时,宫内往云贵采购大木料,一定缺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到时候难免失了先风。老夫在雁北等地,秘储木材已有七年。你需要,只一句话便可解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