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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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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酒楼，见此刻正值饭点，陈玉楼便提议进去坐坐。

店中小二见一行人衣着富贵，忙不跌地迎上来。

“几位客官可真是好眼力，我们这全福楼可是整个湘西最好的酒楼，我们认第二，没人敢任第一！”

“好了好了，你们楼里有什么拿手好菜，都给端上来吧！”陈玉楼一挥折扇，止住了贫嘴小二的啰嗦。

“好嘞——”见客人大方，小二更是乐得眉开眼笑。

以免造成误会，这次金韫娴离他坐得远远的。

陈玉楼也不在意，轻摇折扇便对旁边的金发老外讲起了湘西水运。

“你瞧，这湘西山峦起伏，沟壑纵横，陆路运输极其困难，对外商贸大多只能靠水运。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满溪、酉溪、潕溪、辰溪是其一焉。’得益于水路发达，湘西的物产才能贯穿南北、供养京师、远销海外....”

金韫娴远远看着他，虽说此人是个响马头子，但也不得不赞他一句博学多才。当然这其中也因为他陈家人脉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湘黔之间往来贩运的烟土、军火交易，全被垄断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军阀土匪，不论势力大小都要依附于他，对于这些生意贸易上的事，他自然如数家珍。

那边陈玉楼正与约翰讲解当地风土人情，却无意瞥见金韫娴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陈玉楼家世显赫，饱读诗书，机变无双，身手过人，年纪轻轻就任常胜山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总把头，自然有不少女子倾慕于他。只是这陈玉楼心有大志，在女色上并不上心，以至于他的婚事都成了老把头的一桩心病，日日催他，年年催他，是以他更厌烦与女子相处。

不过，这金韫娴倒是例外了。

这姑娘既不似那些大家闺秀般贞静守礼，却又不似那些摩登女郎般热情直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时，总带着深刻的探究，仿佛是想将他从里到外都剖析干净。

被看得心里发毛，陈玉楼抬眼看了女孩一眼，却不知怎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落在了某处，那船家婆娘的话在脑子里募地闪现。耳尖一红，忙顺手拿起张报纸挡住脸，“怪了，这饭菜怎么还没上来？”

待众人用完饭，陈玉楼掏出大洋来结账，又见这小二忙前忙后十分殷勤，便将找补的钱尽数赏给他。直乐得小二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喜滋滋道，“好教贵客得知，今日港口来了几艘货船，临近十里八乡的山民都来换货采买，各位若晚间无事，大可逛一逛。”

金韫娴自留洋归来还未逛过夜市，心中自然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好玩吗？”

那小二见这美貌小姐肯和自己说话，激动得有些结巴，“好，好玩，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陈玉楼就见女孩眼睛发亮，也免不了少年心性，思忖着横竖晚间无事，一同去逛逛也无妨。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商贾云集。成片成片的灯火连在一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一眼望过去，有拉洋片的，蹬缸杂耍的，剃头修脚的，吆喝卖货的，摆摊算命的，搭棚卖茶的，好不热闹。这样质朴的喧嚣既不同于北京也不同于上海，是金韫娴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一时间连笑容也比往日多起来。

正走着，见女孩突然在一个地摊上停下脚步，拿起摊上的一个物事仔细看。陈玉楼也跟过去，见到的一个粉妆玉琢的无锡福娃。

那福娃捏的娇小粉嫩，憨态可掬。见女孩拿在手中不断把玩，似是十分喜欢，陈玉楼十分大方，掏出洋钱便买。

这摊主是个十分精明淋漓的中年妇女，见客人连价格都不还，本是欢喜，却发现零钱不够，找补不开。见陈玉楼不计较找补，那摊主急中生智，拿起摊上一个雕花木簪塞到金韫娴手中。

“那福娃再加上这根簪子，一块大洋将将够！”

见女孩拿着福娃，神色为难。那妇人唯恐贵客反悔，满脸堆笑地奉承，“先生，您这小太太呀，长得跟朵花似的，跟您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瞧瞧这头发呀，乌黑柔亮得就跟乌木似的，放眼整个湘西，也就她够资格配这簪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大洋捏得紧紧的。

妇人说话带着浓厚的湘音，金韫娴听不太懂。陈玉楼见妇人误会，略有些尴尬，却也没法解释。

而见陈玉楼不语，妇人便当他默认了于是笑得更加殷勤，临别还不忘附赠言一句，“祝二位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呀！”这句金韫娴听懂了。

抱着福娃，金韫娴跟在陈玉楼身后慢吞吞的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息。

为了避嫌，从摊主那离开后，金韫娴越发注意和这两男人保持距离。而陈玉楼也注意了她的刻意，只大步向前走不再看她一眼。

气氛正僵持着，却见约翰忽然捂着腹部直皱眉。

金韫娴停下脚步，上前关切的询问，“What's wrong with you？”

陈玉楼也转过身，“怎么了你这是？”

金发老外双手捂肚，表情窘迫又痛苦，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也许.....是吃坏肚子了.....”

到底是副外国胃，经不住浓油赤酱，这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闹起了肚子。

见他疼的面容扭曲，金韫娴哭笑不得便让他先行回旅馆。

送走了约翰，陈玉楼回头看眼女孩，似有心似无意，转身再次前行时脚步放慢了些许，不过这小姑娘很执着，坚持与他保持距离。

“小偷，抓小偷！”

一身影如同游鱼一般，灵活闪入人群，身后紧跟几个彪形大汉。见一行人来势汹汹，周围人纷纷闪避，一时间挑扁担的撒了东西，牵小孩的脱了手，抱怨、责骂声响彻一片。

金韫娴身量瘦小，这猝不及防地冲撞下，只能被人群推着乱跑。待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才发现周遭都是人，却唯独不见了陈总把头。

那边陈玉楼也没好到哪去，刚刚人群纷乱，他仗着身手矫捷，几个闪身就躲开了汹涌的人群。可待再看时，早已不见了那小姑娘。

夜市上人多，声音又嘈杂，想要通过喊人的方式来找，根本行不通。

陈玉楼微一沉吟，四处一望，坐左边不远处有一个老杨树，便疾步走到树下，双脚一点，秉气一纵，纵身跃上了树梢。

陈玉楼右手抓住树枝，居高临下往人群中望去，他目力惊人，果然见到不远处被人群包围的金韫娴。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事，这女孩踟蹰不前，但面上并不惊慌。她双手还兀自把玩着自己给她买的无锡福娃，竟有些老神在在的架势。陈玉楼心生惊异，会哭会闹的女孩他见多了，这般淡定从容的女孩可第一回见。回过神来，以手撮唇，气运丹田，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这哨声极其尖锐，一下子穿透了夜市中的喧嚣。

金韫娴闻声望去，远远望过去见到了树上的陈总把头，抬手冲他笑。那笑容沉静舒展，带着三分笃定七分从容，见之叫人心神恍惚。

他做了不要走动的手势，便跳下树来，挤进人群去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