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 / 1页)
安静的自习课,这句话响彻年级走廊。不光全班同学都抬起头看着他,邻班也有人悄悄趴在门边观望。爱华城府尤深,当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别恼羞成怒啊”,等到班主任闻讯赶来的脚步声在门外匆匆响起,她顿时就蓄满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想听接下来阴错阳差地指责,立刻夺门而去。
他也不想回家。人既然形迹可疑,家也就冠冕堂皇。
出了静谧的校园,渐渐听到喧哗人语,他才发现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形形色色的面孔在熙攘的街市穿梭。有人在路边杀羽翼斑斓的山鸡,鲜红的血滴入洁白的搪瓷盆。有人在套圈,套那些玻璃厂淘汰的缺胳膊少腿的芭蕾少女残次品。有人在卖花,硕大浓艳的魏紫牡丹密密匝匝地堆叠在一起,突然从花阵里钻出一个笑哈哈的小孩脑袋吓人一跳,是摊主顽皮的儿子。他仓皇不安起来,身边的人流水一般擦肩而过,带走了类似于白杨树叶那种唰唰啦啦得声响。他很快逃离了这个粘稠的地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荒凉。
最后走到了山里。布谷鸟在幽深的竹林里定时鸣叫,日光落入山腰间的一泊湖水,树枝上留有探路人系扎的红绸,目及之处最远的地方是茶园,戴着蓝花头巾的妇人们正在采摘雨后的新茶。
他想,这时的桃姨,在做什么呢。沸腾的课堂风波是否又平息了呢。想着想着,他就困了,于是枕着书包,在一架草垛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苍穹辽阔,繁星满天,大风吹来山居人家带着草木香的炊烟。不远处的水塘边有人负手而立,潋滟的镜月波光为她的背影笼上一层淡极的哀愁。他揉揉眼睛,跳下草垛,向她走近。
“桃姨。”
桃姨转过身来,眉间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愠色。她像素日一般的温润柔和,如璞玉之质。她说:“醒啦,那我们回去吃饭。”说完帮他扑了扑身上的草屑,与他沿着洒满月晖的山路回家。
一切都很平静。让他产生了战乱过后却闻不到硝烟气味的困惑。
回到校园后,班主任只是大惩小戒,叮嘱了几句要和同学和睦相处之类的套话。爱华也变得十分客气,帮他把书皮破落的两本题集重新包了个封面。同学都不再窃窃私语,窗外的阳光也很好。
他确定桃姨来过。课堂里留有她身上绰约的余香。
这件事过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胡思乱想。事情的真相变得无足轻重。他只要能一直和桃姨生活在一起,就已经足够。直到初中毕业的那个盛夏,那天的黄昏,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家中的堂屋。
在此之前他和桃姨说好了,要和同学一起坐车去城里玩。中午上了车,开到半路车子抛锚,他们只好搭瓜农的拖拉机回到镇上。到家一开门,就目击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位客人在与桃姨密谈。
男人和桃姨一样,第一时间从位子上站起来了。他站在葡萄架下看着他们,鬓角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男人看了他一会,向桃姨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男人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脑子里电闪雷鸣,接着就有高楼大厦轰然倒塌的巨响。
他恨自己没有勇气凭直觉唐突地拦住他。但拦住又能怎样,难道还要继续冒失地发问。对方会不会以为他是一个疯子。
男人走后,桃姨开始洗手做羹汤,问他怎么又回来了。桃姨说话时并不看他,只是细致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他不答,反问那人是谁。
“你不认识。”
“不认识才问的。”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
桃姨把切成细丁的粉和豆腐倾入锅中,想了想,说:“是我们厂的厂长,他来找我……”
“你骗我。我放学的时候见过你们厂长,是个络腮胡子。”对实情的迫切之心使得他极不礼貌地打断了桃姨的话。
桃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丢下手中的活计,慢慢走到他面前,说:“那你觉得他是谁?我说他是我年轻时的情人,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