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聚散匆匆(第4 / 7页)
炕西头是木柜子,三层隔断,第一层放着一个笸箩,笸箩筐里放着针线剪子之类;中间有几个抽屉,抽屉里放着烂七八糟的什物;最下面一层又宽又长,是空的,不睡觉的时候,铺盖卷卷起来塞到那里面去。
南墙中间是一个大窗户,窗棂上的牛皮纸已经泛黄,硬硬的、脆脆的,风一吹“哗哗哗”响;炕下面西墙根放着一张四方桌,桌子上方的墙上有一个书架,书架从桌子这头连到北墙,上面摆着书籍,还有砚台和几只毛笔,还有高高的一摞线装的“四书”、“五经”之类;桌上有一盏玻璃灯,火苗静静燃烧,照得屋子亮堂堂的;北墙边有两把椅子,椅子中间是一个高过椅子扶手的茶几。可以想象这间屋的主人坐在椅子上的情景,翘着二郎腿,一只手里捧着一本书,一只手里端着一杯茶,眼睛里闪着火炬般的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很欢喜的表情。
此时屋里散发着浓浓的中药味,一张口钻进喉咙,咽一下口水,都是苦的。
正中间屋子左右砌着灶台,有一个通院子的屋门,屋门对着院子的石基路,直通门洞子。
窗外的林伯母眼前闪过一丝明光儿,像是天忽然亮了,屋里有挪动脚丫的声音,她一惊,招呼她的老伴:“快去看看,丫头好像下炕了,她把灯点亮了,让她再躺会儿,不要动……”
“她才十几岁,扛得住病魔,让她出来透透气也好,俺去烧点水,多喝热水,再熬点粥……老婆子,你也不要着急,这半个多月不接收地气,正常人也会生病,你在这儿待着别动,让她自己出来,活动活动对她没有害处。”
小敏走到屋门口,探着头往院里撩一眼,风夹着一层尘土在院子墙角旮旯里盘旋;屋里的灯穿过了窗户,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干枯的枝条上挂着几片恋恋不舍离去的焦叶,如履薄冰;张牙舞爪的、枯窘的枝条在地上、墙上摇曳,像不甘平庸的困兽不愿意随萧瑟的秋风落入尘埃,抵死谩生。
躺了半个多月,没想到郁郁葱葱的石榴树已经凋零。小敏往前走了一步,身体虚弱无力,头晕脑胀,好像在做梦。躺着的日子里,她多次梦到母亲,母亲在梦里嘱咐她好好活着,找到两个姐姐。细心算算,与二姐相认一年多了,二姐这个时候一定见到了大姐,大姐长得漂亮吗?像谁?像父亲吗?还是像娘?二姐说她不记得娘的样子,只记得娘从来不大声说话,声音绵软润泽、温柔细腻……大姐也许会记得娘的样子,不,大姐离开家时不到三岁,她怎么会记得娘的样子?有一天自己要把娘亲的模样绣下来,让姐姐们看看娘有多漂亮,有一天带着两个姐姐给娘亲去上坟,娘亲地下有知一定会高兴。
风撩起小敏额前的几缕散发,她缩了缩肩膀,打了一个冷战。骤然,她想起了睡梦里出现的一个熟悉的影子,仿佛是许家孙小姐许连姣来过,非常清晰,她不知那是不是梦?睡梦里,孙小姐的手拂过她的额头,那双小手软绵绵的,很温暖。
想到这儿,小敏看着垂着头准备踏进屋子的林伯,林伯的额头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睛里透着混浊的光,两条灰白的眉毛皱蹙在一起,兀自郁郁不乐,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在灯影下,沟壑纵横的脸颊涨得通红。
小敏想问问林伯:是不是许家孙小姐来过了?在她迷迷糊糊躺着的时候,听到孙小姐与林伯说话,孙小姐说今晚上爹就到了青峰镇,不知是自己想爹了,还是耳朵听岔了?
院门口传来小白瓜的呼唤:“林伯伯开门……”
林伯收住脚步,关切地看着小敏说:“丫头,别到院子里来,有风,在屋门口站会就可以。待会俺去做饭。”林伯说着扭身往院门口走去。“白瓜,林伯伯来了。”
林伯母扶着墙边,一步一步靠近屋门口,举起粗糙的手往前伸着,她想摸摸小敏的头。小敏赶紧把一只小手送到老人的大手里,老人用另一只手爱惜地抚摸着,絮絮叨叨:“这小手太瘦了,还可以,有热乎气了……”
林伯母的手在抖动,有点凉,小敏往老人身上看了一下,老人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夹袄。“林伯母,您冷吗?”
林伯母颤巍巍摇摇头,“不冷,不冷,春捂秋冻,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刚刚好点,千万不能再冻着。”
“谢谢您!”小敏双手离开了门框,扶在腿上,深深鞠躬。这是她这半个多月最想说的一句话。
林伯打开院门,小白瓜怀里抱着一堆东西钻了进来。
“敏姐姐,你起来了,太好了,那个莹霞小姐给你几个苹果,她说感冒了吃了苹果就好了,她还说她有时间来看你。”小白瓜滔滔不绝地嚷嚷着,欢欣雀跃跑近小敏的身旁。
莹霞是谁?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是小白瓜第一天去妓院上工回来那天晚上,他说那个莹霞姑娘给他一块面包……这个莹霞姑娘认识她?
“林伯,今天您没出去摆摊吗?”小敏想问问林伯在街上摆摊看到什么人没有?她总觉得,在她生病之前,有个人的身影在尾随她,凭感觉那个身影像个女人,不想坏人。那天孙香香要用顶门杠砸她,如果不是那女人吆喝了一声惊动了瓢爷,她不可能活着,她为什么生病?就是因为那天受到了惊吓,再加上白家的那场大火,让她雪上加霜,一下被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