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准备罢工（第1 / 1页）
那天中午我赶去‘鸡鸡’店子里的时候，所有人早已经到齐了，那时已经一点多钟了，倘照此以往，现在已经是去公司分货的时候了。大家正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仿佛菜市场里面的叫卖员，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地争论着。‘鸡鸡’的店子不足五六见方，小的快叫人透不过气来；店子坐落于一条窄巷子的拐角处，门口有一颗大梧桐树，树荫几乎把整个小店完全遮挡，以至里面看起来暗乎乎的，同时，又显得格外的潮湿和清冷。
起初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因为‘鸡鸡’电话里跟我形容的是——在一条人来人往，相当繁华的巷子里，他的店子位于人流量最大、口岸最好的十字交叉路口处，而且，占地约二十多平方，还是招牌最大，灯光最亮的一家。当我正朝他那烟雾缭绕的店子里面打探张望时，他看到了我，并笑嘻嘻地、从他那满地皆是瓜子壳、烟蒂子以及乱单子的店子里，径直朝着我走过来。
“你家店子相对要隐秘的多。”我说。
他微微一笑，问我是怎么找到的，像初次乍见时一样，脸色显得微红起来，同时伸出那双枯燥干涩的手，很笨拙地拍拍我的肩。
“电动车，导航。”我很简略地回答了他。
随后他带我去‘停车场’停车。停车场，不过是另一条窄巷子，一头则是死胡同，那里依次停放着八九辆破破烂烂的小三轮车，一字排列开来，把整条小巷子堵得水泄不通，其阵势如同一辆辆蓄势待发的装甲车。‘鸡鸡’笑着跟我打趣说所有人都打算去讨伐宣白不拔，问我的意见如何，我跟他说我没意见，怎么样都行，只要对我有利。
我们很快又回到店子里。
‘鸡鸡’重又出现在大家面前。那时大家东一个、西一个，像积木一样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状，有的一脚瞪墙、一脚蹬地斜靠着，有的搬来耐压的大件包裹翘起腿坐在上面，有的则盘坐在打包之用的操作台上，大家皆竖起耳朵，像窃听什么秘密似的，静静地，等着‘鸡鸡’来发言。尤其是被大家称之为猴子的郭伟杰，他半张着嘴，涎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而他毫不察觉，眼睛不眨一下地斜瞅向‘鸡鸡’，仿佛迫切想知道接下来，‘鸡鸡’关于我的意见——同意讨伐与否。
郭伟杰是吴国的老乡，他干快递有一年多，据说还是年前被吴国带入快递行业的新秀，现在主要负责派送三五个大工厂周边的部分社区，当然也包括那几个大工厂，但工厂里面的所有大淘宝客户却都牢牢地掌握在宣白不拔的手里——只准他派件，不准他揽件。他的年龄同我相仿，高挑个儿，皮肤黝黑，因为两条腿纤细无肉，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匹瘦马，却又十分的精神，两只大圆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郭伟杰这个人其实很有意思，他在公司一向被大家称为猴子，因为他分拣包裹时动作相当麻利，几乎一个可顶三个，整个人却看起来十分的瘦，瘦的皮包骨头，因此也有人叫他瘦猴儿。也大概因此之故，后来他的派件区域一度增大到全公司最大的。对他来说，好的一点是派件量大了，派费收入相对较多，不好的一点则是片区一大，派件就相对较为分散，而且，随之投诉的也会增多。于是，据说后来他也像吴国一样，为了省钱，把他老家的父母也一呼哧叫来了，而他一个员工未请——舍不得请，只和他老爹分工收派，俩人拼了命的挣钱，而他老妈则独自值守在店子里，一天到晚，哪里都不去，只负责给他父子俩做饭，以及打理日常的零碎事务。
‘鸡鸡’考虑了一会，然后，把脸掉转向郭伟杰，“现在是时候去找宣白不拔那两口子算账了。”
“我没意见，”郭伟杰大声说道，一边左右环顾一遍大家的脸，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而我假装在看手机。那时候我跟他的关系并不很好，当然也并不很坏。细说起来，也是因为前不久的一个货，错分到我店子里来，直到过了三天才被小强发现，小强于当天拉中班件的时候好心给他带过去，结果被他恶语相向，而且险些大打出手，因那天在场的人多，幸而没捅出什么篓子来。但由此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小过节。
这时大家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没意见，没意见......”
我于是也跟着大声地说了出来，好让大家都不再因我而感到顾虑，当然也包括郭伟杰，那时他连续朝我瞥了两眼，似乎很关心我的回答，但同时又表现出很和善的样子来，没错，我猜他那时想同我说两句，以冰释前嫌，而我却始终把头低垂在胸前，假装在看手机；意识到他不再注意我了，便悄然掉过脸很小心地瞅他一眼。
“但是，”‘鸡鸡’犹豫了一下，随即接着又说，“现在还有个问题，就是说，假如我们到了宣白不拔的店子里，假如，我只是假设——最终想要个什么结果呢？是直接豁免地磅损耗费呢？还是说根据派件量适当地降低一部分？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办法。”说罢，以一副冰冷刻板的面孔环视大家。
“可以适当降低一些。”一个老板说。
“至少降低一半。”另一个老板说。
“全免。”
“全免......”
“应该全免。”郭伟杰最后说。于是我也跟着他说了全免。
我那时十分赞同全免。当然，那时凡是说全免的人，地磅损耗费也都不少，唯独一小部分人，减与不减，对他们而言，都无足轻重。
“其实，我倒认为，我们大家还应该跟那两口子好好谈谈派费问题，这是长久之计，运气好的话，一次谈好了，往后就算是一劳永逸了。当然也并非什么难事，我是说，在谈判地磅损耗费的同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办不成的事。”‘鸡鸡’说罢，兀自停下来看大家。这时候，大家稍事犹豫，随后便纷纷点头赞同起来。
“如果宣白不拔不答应的话，”‘鸡鸡’接着又说，同时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大不了今天的货都别去拉，叫那两口子自己去拉，好尝一尝派件的滋味。”
“鸡老板，这是要罢工的节奏啊！”一个老板笑着道。
“是的，谁去拉货谁就是孙子！”‘鸡鸡’发誓道。